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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进退(1 / 1)

连着两三天的列席朝班,李治都只是跪坐在位列藩王的席上低着头,既不与身边的大臣们交流议事,也不上奏封国政务,请求皇帝帮助解决,却是一副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样子,还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这一切都毫无遗漏地落在了既是皇帝,又是父亲的李世民的眼中。

十四个皇子中,他最疼爱的就是李治。李世民像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满心希望最疼爱的儿子能健康快乐,没有忧愁地度过人生中的每一天,每一刻。然让他倍感疑惑的是,李治一向都是乐观通达之人,很少发愁。有时,在自己为朝政忧心之时,还能劝慰他这个做皇帝,做父亲的,为他出谋划策却不张扬,不贪功。这孩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让他忧心颓溃起来了?难道…有人为难他了吗?

不论怎样,先将他找来问一问便知!

思虑至此,于一日退朝后,李世民令伺候在自己身边的宦官王舜,将还未出宫回府的李治,召到了甘露殿。

像往常那样,李治将悬于腰侧的佩剑解下,放在殿外的剑架上,在玄关处脱下了玄色的翘头锦履,双足只留白布云袜。他单手提起围着蔽膝的裳裾,抬脚跨进了甘露殿的大门,弯子也不拐地走到皇帝的寝室。早有婢女见晋王来了,忙打起幔帐将他请了进来。

一反常态,以往在后宫,李治对皇帝的称呼一向是阿耶或是父亲。然今日,却在他叠手作揖时,庄重地唤起:“陛下”自称为臣。

坐在锦榻上喝水的李世民闻此,见此,心底不禁一懔,怔怔地望着李治。此时的他,依然是早朝时的那副表情—愁眉不展,忧心忡忡。

不由自主地,李世民将手中瓷盅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站起身走下脚踏板来到李治面前,疼惜地搂过他问道:“雉奴,是身体不舒服吗?”

“多谢陛下关心,臣未有身恙。”李治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是有人为难你吗?”李世民疼怜地看着他问道。

他并不是无缘无故,问出这样的话。因为作为政治家,李世民心里十分清楚,太子这一被废,便将整个政坛带入了一个相当敏感的时期。在此期间,那些不是很安分的皇子便开始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盯着空乏的东宫。自己最近频繁接近晋王,定会有人将其视为假想敌。

李治扭过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父亲,俊朗英气的脸上,显露出了一抹难色,好似真有什么为难的事,让他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一般。过了好半响,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噗通”一声儿,他屈膝朝李世民跪了下来,交叠双手抬之齐眉,磕下头去,语带哽咽地请求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尽快下诏让臣离开长安前往封地。”

闻此,李世民不禁一怔,渐渐地蹙起了飞扬的剑眉,俯视着他的眸中明暗交错。末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唤着李治的乳名说道:“雉奴,你这是…你这话从何说起啊?为何,为何突然提出要离开长安,还尽快?为什么,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李治抬起脸,泪眼婆娑地望着父亲。他微微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吸着鼻翼,俊朗英气的脸上,满是惶恐不安神情。他再次磕下头,在地上冰冷坚硬的宫砖上,发出他叩头时咚的三声响,他哽咽抽泣着哀求道:“臣求您了…陛下,您,您还是放臣走吧!离开长安,去晋阳封地。只有那里,才是真正属于臣的地方!臣,臣早就该去那里了!”

他的哽咽哀求,就好似一条刷刷有力的鞭鞘,一下下地甩在李世民的心窝子上,疼得他心房紧缩,浑身战栗。李世民颤颤地扶着床榻站起身,弯腰,伸手将跪在青石宫砖上,满脸委屈怅然的李治,扶到御榻上,让他挨着自己坐下。他疼惜地拍着李治藏于广袖下的手,俊朗清廋的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道:“雉奴,朕虽是皇帝,却也是你的父亲啊!我的儿啊,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抬起头望着父亲,感激、依恋、忧愁、惶恐,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恰到好处地展现在李治的那张俊朗英气的脸庞上。似是意识到时机成熟了,他才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遂将前天,魏王李泰造访晋王官邸,疾言威胁他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世民。言毕,他一脸委屈地望着李世民问道:“阿耶,孩儿和太子李承乾一母同胞,感情融洽,幼时,与汉王也颇有来往,您不会怀疑孩儿…也将孩儿…”

话音刚落,便听李世民坚定决然地说道:“不,绝不!雉奴放心,朕不会怀疑你的。更不会,更不会让你远离长安,去千里之外的晋阳!绝不!”说这话时,他骨瘦如柴的手,死死地抓着矮榻上的被褥,抓得他骨节都捏得泛白,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李治的这番听上去,似是维护兄长,怯懦无奈的“揭发”好似一把神奇的钥匙,打开了李世民通往回忆的大门。

昨日末时,李世民下达了改善废太子起居饮食的诏书。不论怎样,血浓于水,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李世民很想在他们走前,再去见他一眼。哪怕,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父子相见。

于是,他骑着马,身边只带了少数的侍卫和宦官,一路绝尘地来到右军监狱。

当他询问李承乾,你已是皇太子,大唐的储君,待我百年之后,大唐自然是你的。你为何还要为了个宠爱的娈童,做出谋反,背叛君王和父亲的事时,废太子承乾完全没有了以往玩世不恭,自暴自弃的模样,也没有丝毫的怨恨。虽然,他带着镣铐,衣衫褴褛地站在皇帝面前,整个人却显得十分从容镇定,话语中还带着些许对父亲的劝告:“陛下所言极是!臣已是太子了,何必犯上作乱?这一切说到底,都是被李泰给逼的!陛下若让他取代我,恐怕会带累您的英明。”

彼时,听着他的这席话,李世民心里是十分恼恨的,他觉得事到如今,废太子李承乾不但没有对谋反之事,丝毫没有悔过之心,反而依然不忘诬陷李泰,挟私报复。大有一种你让我做不了太子当不成皇帝,你也休想坐到那个位置的意思…可是,现下,他看着李治忧郁的面色…被李泰充满威胁的话,吓得竟向他请求,尽快地回封国,彻底躲开纷争的可怜样儿,让李世民再不能无动于衷了。

李世民的一只手握成拳,狠狠地砸着锦榻的木质扶手,气呼呼地说:“哼,李泰他这是想当皇帝,想地丧心病狂了!这样恶毒的人,要是做了天子,别的皇子就别有好日子过了!”

李治抬起眼,见父亲为此气得这般模样,又闻此激愤之言。他知道,自己此计已然奏效,心中虽喜,却不形于色。他连忙自责地劝解道:“都是孩儿的错,大不该给您说这些话,惹得阿耶生这么大气。”

唉,李世民叹了口气,心里翻腾着,如此想来,朕当初将太子之位许诺给青雀,真是大错特错!他转脸,凝视着劝慰他的李治,眸子中噙满了惭愧,懊悔和欣慰交融一起的泪水。

李世民转过身,疼惜地拍着他的肩头道:“好孩子,你放心。有朕给你做主,看他李泰岂奈你何!”

李治谢过父亲之后,转身离开了甘露殿…

……………

“什么,你,你再给寡人说一遍?”

在听到线人的一番汇报后,魏王李泰又沉不住气了!他猛然睁开半合的夹缝眼,赫然地从锦榻上坐起身来,前倾上身一把拽住那线人的衣领,好似老鹰抓兔子般将他提溜到自己跟前,凶神恶煞地说道。

那线人被他这幅犹如地狱修罗般的狰狞面目,吓得脸色煞白,面目人色。他惊恐不安地瞪大了双眼,惊栗地看着魏王李泰,冷汗大颗大颗地从他尖瘦的额角沁了出来,浑身发抖,话也说得不那么利落了,还伴着被李泰抓着衣领勒住脖子,为了换气而本能的咳嗽声儿:“真,真的啊!大王,宫里的那些宦官是这样对小人说的,说,说陛下改变了主意,属意让晋王当太子。大王,小人句句属实求您饶了小人吧!”

阿耶,他怎能这样,一国之君应是说话掷地有声,金口玉言的!即使是他要顾及那些士族门阀出身的阁老相公,却也不该如此像个蜀郡人的疯儿扯一样,没有半分的主见,说改就改?

那线人倒也是个聪明乖觉的人,趁机不漏痕迹地挣脱了魏王李泰蛮横的束缚,一面还舔着张尖瘦的脸,讨好地为魏王打抱不平道:“大王,这,这可怎么办啊?这么些年了,您不就等着这一天吗?再说,陛下可是亲口允诺您,等废太子之事处理了就…”

却未料,话还未落音,赢得李泰烦躁的怒吼:“滚!”只得缩了缩脖子,刺溜地一声儿从面前这位难伺候的暴碳眼底下逃了出去。

已到了亥时,城中开始了夜禁,怎么办?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将那些住在京城各处的幕僚们,从睡梦中拉起来,过府商量对策吧!这样非但商议不出个所以然,还会落得在朝中结党营私,半夜招揽同党牟图东宫,引得阿耶反感,反而会让自己的太子梦泡汤!但是又不能坐以待毙,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呢?难道要我现在进宫找阿耶理论?

不,不行,这样还不是和第一个方案同样糟糕吗?

明天吧,明天早朝,当着满朝文武,诸公阁老们的面儿…对,最重要的是,在阿耶面前保证,今后做了太子,当了皇帝定会对雉奴好!只有这样,阿耶或许还能心软,收回改立晋王为太子的心思!

想着想着,他的上下眼皮儿不争气地打起架来…

俗话不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被豆腐烫伤了嘴。如今的魏王李泰,便是这句俗话的最好的形象代言。

翌日卯时三刻,李世民令宦官通晓前来早朝的文武百官,列位公卿侯爵和少数在京都生活的藩王们说,早朝改成了廷议,请诸位阁老相公,藩王等移驾前去两仪殿,其余人等忙自己的去吧。

闻此,大伙儿又呼呼啦啦地,调头走下太极殿前的九重台阶,绕过九曲回廊,来到与正殿只有两殿之隔的两仪殿。在门外放下佩剑,玄关处脱了锦履,提着裳裾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殿。待大家面朝北面向御榻上的李世民行过大礼之后,各自跪坐在各自的席位上时,魏王李泰亟不可待地大声问:“阿耶,我听人说,您改变了主意,要立九弟做太子?”话语时,他故意将“改变主意”四个字加重了话音。

肃静,魏王此言一落,整个大殿死一般的肃静!即使,大唐再如何君臣共治天下,皇权颇受限制,但也没有哪条律法,是允许臣子或者藩王、皇子,用这种质问的口气,对皇帝进行如此大逆不道挑衅的。

到如今,他还以为,自己是皇帝陛下最为宠爱,器重并想要委以重任的皇子藩王。是以,他才这般无所顾忌地恃宠生骄。殊不知,今日的李世民已非往日对他千依百顺,允诺太子之位的李世民了。

半响,大殿中才响起李世民威严的痛呵之声:“魏王,你难道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怎允许你如此无视君父,胆大妄为!就你适才的这席话,朕就能治你的罪!”

然,魏王李泰却自顾自地,就适才的话题激动地说道:“阿耶,您喜欢九弟,疼爱他,这臣从小知道。您放心,等我当了皇帝后,定杀死我唯一能即位的儿子,把皇位传给九弟!”

嗯?是吗,他李泰竟然有这份心田,真是实属难得了。

紧着眉头,侧着头,李世民以一种审视的眸光盯着魏王,半信半疑,心底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或许,他真希望李泰还有点良知。

忽的,在大殿众臣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响起了一个石破天惊般的奏告:“撒谎!陛下,魏王此等谎言,您莫信!”话语的主人操着一口南蛮口音,却说得掷地有声,令人不得不重视。

“褚遂良,你说魏王说谎?”李世民挑眉,疑惑不解地问道。

褚遂良,乃是继魏征之后,由司徒长孙无忌举荐给李世民的谏议大夫,也是唐初颇有名气的书法家。此人因生长在南方,有着南方少数民族的血统,故而身形较北方汉子来说算是比较矮小的。他皮肤白皙细嫩,容貌混杂了汉族和南蛮民族的特点,有点秀气也有点刁蛮。

他喊了那句掷地有声的话时,人已从席子上站起身,举着笏板走到大殿中央的印花深蓝色地毯上。他先是向李世民交叠着双手,深深地作了个揖,而后反问了一句:“陛下,臣斗胆问您一句,这世上,到底是父子之间更亲,还是兄弟之间的感情更亲?”

李世民颇有些好笑道:“当然是父子比兄弟更亲啊!”

褚遂良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请您仔细想想魏王适才所言!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舍得杀害的人,焉能真心对兄弟好?更何况,为了将皇位传给兄弟而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世上真有这种人吗?当年汉景帝就是为了遏制窦太后和梁王的野心,才在平定七国之乱后,迫不及待地册立了自己长子临江王刘荣为太子!陛下…!”

“是啊,陛下,褚侍郎所言极是!陛下若有心册立魏王为太子…晋王和废太子可都是嫡出皇子,也都是魏王能坐稳皇位,最具威胁力的政敌,必须及早做出处理。不然,今后兄弟相残在所难免!”

真是…何为打蛇七寸,一步到位地切中要害,看看司徒长孙无忌便知。这位久经政坛,老谋深算的权臣,又是今上的发小儿兼舅哥儿,自然对这位皇帝妹夫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和心思软肋摸得门清儿。

这时,站在一旁半天没吭声的魏王李泰终于忍不住了,他面目狰狞地瞪着自己的舅伯,伸着又粗又短的白胖食指,点着长孙无忌的鼻子,情绪完全失控地质问道:“长孙无忌,你,你什么意思…你!”

那个歇斯底里的“你”字刚落音,便被李世民犹如晴天炸雷般的断喝打断了:“够了!”这一声儿力度之大,着实惊得状如疯癫,情绪失控的李泰浑身打了个激灵。正欲做出辩解时,话权便被父亲强横地抢了过去。此时入耳的,便是父亲的痛骂:“李泰,你立刻从这里给朕滚出去,滚回你的封国去!朕这辈子,做得最失败的一件事便是让你留在长安,对你宠溺惯肆,百依百顺!将你这样的豺狼留在长安,祸害了太子李承乾不说,现在又要害你的弟弟李治…”

“阿耶,阿耶我,我…”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若真有孝心,不想我再为你这样的人折了寿命,你就立刻从这里给朕滚出去!”

“阿…”一个耶字尚未出口,李世民已气得背过身去,剧烈地咳嗽气喘起来。一看这情景,李泰便知自己真的没有希望了。那个曾经宠他,爱他,器重他,并允诺让他做太子的父亲,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李泰怅然绝望地叹了口气,退着步子一直到大殿门口,方才转身走出了两仪殿。当日午后,他便坐着自己的九千乘离开了长安。

适才廷议,所发生的情景,都无一遗漏地,落在了李治的眼中。廷议时,他就坐在殿内藩王席的最里侧。然而,他知道,赶走李泰,导致其完全丧失皇位继承的权力资格,还远远不够!为了迈向权力的巅峰,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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