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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天命(1 / 1)

这天廷议过后,诸位相公阁老们留在了宫中思善堂用膳。藩王,都有自己的封国,在其地盘上称孤道寡,协助地方官治理地方。像李治这样业已成年,却未出阁就藩的藩王,即使参与了朝政,也可按藩王的礼节行事。他在列席朝班,朝会廷议后可以回到自己官邸。

这天用过了午膳,李治正横卧在保宁殿明间的矮榻上闭目养神。

谁料,刚阖上双眸,便听守在殿外的宦官陈延年,小心翼翼的禀报声儿:“大王,曾荣来了,现下就在殿外等候传召!”

李治微微蹙了下眉头,“嗯”了声儿,一面从矮榻上坐起身,一面沉声吩咐道:“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殿外,曾荣和陈延年异口同声地应了声:“诺”随即,曾荣将腰侧的佩剑解下,放在殿外的剑架上,扶着门框儿在玄关处脱了锦履。

曾荣单手提起裳裾,跨入保宁殿的高门槛儿,在走进大殿见到一身轻便夏装的李治,已然从里侧寝室走出,正站在大殿中央看着他时,曾荣双手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作了个揖:“臣参见大王”

“来人,给曾荣拿张席子来!”李治冲他赞赏地一笑,右手抬了抬以示让他起身,一面吩咐在殿内伺候的婢女。

婢女应了“诺”后,依着李治的吩咐去里间为他们君臣各拿了一张蒲席过来,端正而又十分讲究尊卑礼数地,将它们放在殿中央和宾席的案几后便退着身子离开了衡邬殿。离开时,还不忘将大门关上了。

李治绕过案几,提着月白色的袍裾,屈膝跪坐在主位的席子上后,方才招呼了曾荣也依例坐在宾席上。坐定后,曾荣侧过身,凝视着李治说道:“大王,那魏王官邸的线人,您准备如何处置?”

“这种背主求荣之辈,留他何用?”说这话时,李治神情冷淡,话也说得声线平稳稀松,毫无半分情绪起伏的波澜。虽然,他没有直接地将“杀”这个字明着说出口,但曾荣已听出了其中撒发出的凌厉杀意,果决而冷酷。他不禁浑身打了个颤儿,心中虽有些畏惧,却十分敬佩李治的杀伐决断,唯有上位者可以相提并论。心下思之,也只有像大王这样的人,才真正是天命所归之主!

曾荣舒了口气,颌首由衷地赞成道:“是啊,小人而已,自古这类卖主求荣的小人,只可利用而不能信用,大王英明!”

“你这时候过来,不是只为处置这么小人吧?”

曾荣笑了一下问道:“当然不是!大王,您还记得苍然吗?”

苍然,这个名字对李治来说,可谓既熟悉又遥远。熟悉,是因为李治记性十分好,对人对事,即使过了多年也依然记得很清楚。若说遥远,苍然自从得了他的援助,在曾荣等人的护送下带着一家人定居河东郡后,便再也没有与李治联络。两年过去了,可谓鸟无音讯。

此时,忽听曾荣提到了此人,李治颇有些新奇之感。他话音上扬地“哦”了声儿,轩起飞扬入鬓的剑眉问道:“你如何想起此人了?”

曾荣摇了摇头,一张被烈日晒得有些微黑,却依然十分清秀的国字脸上,展露出颇为孩子气的诡秘笑容。他显得十分愉悦,语速也极为轻快地说道“不是臣想起他了,而是他为大王做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李治挑眉,疑惑地问道。

曾荣颇为兴奋地说道:“雉鸟大吉,永昌帝业!他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壶口,竟然在黄河岸边捡到了一颗鹅卵石!臣枉度揣测,苍然定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想要在关键时刻助大王早日荣登太子之位,便在这块儿鹅卵石上,假托天意用金粉刻了这八个纂体字,呈送给河东太守李崇仁,托他将这块奇石献于陛下。如此天命,陛下必信!”

闻之,李治的思绪被他拉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想起,自己在说完让苍然带着一家老小,趁夜逃离长安,前往河东郡的话后,苍然噗通一声儿跪在自己面前,红肿着一双泪眼,语带哽咽地说道:“大王今日之大恩大德,臣铭感五内,没齿不忘!待到他日,大王若有需要臣之时,臣定当肝脑涂地为大王效劳!”

是啊,这是苍然在报答寡人昔日救命之恩,却也在这关键之时!

“大王取代太子李承乾乃是天意所归!”曾荣郑重地说道。

……………………

廷议过后回到甘露殿,李世民在内侍的伺候下,脱下了玄色的朝服,暗红色围裳冕衮和湛蓝色蔽膝,白色衬裙,摘下了沉重的天子冕旒,换上了轻便的盘领宽袖的褐黄色束腰长袍。抬起双手,他手法娴熟地系好了过载头上的黑色软脚幞头。此时,昏黄的古铜镜面上倒映出他英挺的身影,穿上这一身,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十分利落干练。

就在他踏上竹制鹅黄色榻榻米,绕道走到案几前欲要坐下批阅成山的奏章时,霎间被案几上光滑圆润的鹅卵石吸引了眼球。下意识地,他弯腰从黑漆红边的案几上拿起了它,狐疑地“咦”了声儿,转身,蹙了下剑眉,疑惑地看向伺候在一侧的宦官首领王舜。

见此,王舜极有眼力见儿地走到李世民面前,躬身用宦官尖声尖气的嗓音,毕恭毕敬地向李世民解释道:“启禀陛下,此乃河东郡守李崇仁在巡视黄河堤防时,在岸边无意见到的鹅卵石。”

李世民轻轻颌首“哦”了声儿。他抿唇,蹙了下挺拔的剑眉,若有所思地说道:“鹅卵石,朕倒是以前听五郎【注1】说起过,这东西多见于海边。朕疑惑的是,黄河岸边怎会也有这种石头。”

“陛下,您再仔细看看这块儿鹅卵石。”王舜面色肃然地建议道。

李世民挑眉,一脸疑惑地“嗯”了声儿,大概是出于好奇,他低头将那块儿鹅卵石,翻来覆去又看了一遍,骤然,他发现在这块儿圆润洁白光滑的石头上,赫然出现了八个金光闪闪的纂体字:“雉鸟大吉,永昌帝业!”他不禁一懔,口中喃喃地重复着“雉鸟大吉,永昌帝业”心下思之,雉不就是子善的乳名吗?永昌帝业…

难道,是长孙无忌等人,为了拥簇雉奴为太子,又怕我犹豫不决,意属别个皇子,搅醒了他们的权贵长久的美梦,病急乱投医地想出这么一招?嘁,也不像啊!就这么几天,他们就算托人去办此事,少则也得三五天,多则也得半个月…永远不可能只有两天就能搞定的。再说了,纂体字是秦汉时期才用的书写字体,后汉中期,纂体字便被更多的字体所取代,长久不书也就忘记了它的写法。大唐,即使是欧阳询,褚遂良这样的大书法家也未必写得出来!

难道真是上苍的意思?天降奇石,提醒朕顺应天意,天意…

李世民背负着双手,在相对寂静的大殿中来回踱步,脑海里翻腾着惊涛巨浪。油然,他忆起十七年前,李治出生前一日的傍晚,长孙皇后在小栖过后,对他说的那番话。

‘妾刚睡着,就看到整个寝宫笼罩在一片祥瑞的霞光里,呈现出五颜六色的光彩,真是太漂亮了!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了,就在这时,忽然从太原方向,飞来了一只硕大无比的三条腿的乌鸦。那神奇的大鸟,在陛下早朝的太极殿上空不停地盘旋着,身上放射出奇异的光芒,那光芒像夏日正午的太阳,足以照耀天地万物…”

彼时,听了皇后的那番话后,他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大的喜悦。他对皇后说:“三足乌乃是太阳的化身,东方的神鸟啊!鸟者,雉也!”

是啊,因此,他给刚出生的李治取名为雉奴。

除此之外,李世民还依稀记得,在李治两岁那年…

一次,退朝,他回到甘露殿批阅奏章。彼时,两岁的小雉奴正爬坐在他面前的席子上,胖乎乎的小手儿托着圆鼓鼓的双腮,忽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煞是认真地看着他。

父亲批阅奏章,奋笔疾书的样子引起了小家伙儿模仿的兴趣。于是,他也从案几一旁的笔架子上取下只笔,蘸了墨,抓了一张薄纸,学着父亲的样子,认真地在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写完后,小家伙儿举起纸给李世民看,得意洋洋地笑道:“阿耶,雉奴会写字了!”

啊,会写字了!哈哈,朕倒要看看你这个小不点儿能写出个什么。

李世民大笑着,宠溺地摸了一把雉奴粉嫩的小脸蛋儿,随即拿起那张被李治拿着毛笔写过字的纸…

不看倒也罢了,这一见之下,吓得他差点从席子上跳起来!

原来,年幼的雉奴,居然在那张白纸上,赫然地写出一个代表帝王权力的“敕”字!他,他才多大个人儿啊!天啊…

但事后,他却自我解释为,这孩子常伴我左右,就连处理朝政也带在跟前难免的耳闻目染,加之其聪明早慧,什么东西一学即会。

再则,当时自己即位不过三四年,人心未定,又刚立过太子,如果仅为此而废长立幼,定然不得人心,对稳定朝廷非常不利。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保护雉奴。他可不想让聪慧可爱的雉奴,像汉朝的赵王如意那样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是以,

他在看罢之后,背着雉奴将那张纸揉碎了放进了手提炉,化为了灰烬。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天命所归了。

思虑至此,李世民方下了决心,即刻令王舜将中书侍郎马周宣召到甘露正殿来,为他草拟了一份儿册立晋王李治为太子的诏书。

当日午后,这道诏书很快地通过了尚书省的审批和门下省的签字,呈给皇帝预览过后,得到了皇帝象征性的赞同,再次发往门下省盖章。一直到翌日卯时,李世民方才令人将诏书宣告天下。

卯时初刻,李治已准时地来到了太极殿。此时,他跪在大殿正中的印花长地毯上。一袭炫黑色的交领广袖深衣,领口和袖边都镶着深褐色绣着卷云暗纹的领缘和袖缘。深衣上,没有任何图案点缀。褐黄色的围裳盖住了深衣的下半长,深蓝色的腰封为鹿皮镶嵌羊脂玉的革带固定在深衣和围裳之间。围裳下,漏出雪白的衬裙。头顶的发髻箍在黑色的高冠里,乌木簪子横穿其中加以固定,黑色的缨子系在颌下。

这一身诸侯藩王的正装朝服,也是祭祀礼服。然而,这身诸侯藩王的衣冠,从他加冠那日穿上到如今,他也只穿了为数不多的一个半月,此日就要永远地与它告别了。诏书宣读后,他就是太子殿下了。

如果说,一点儿都不兴奋,没有丝毫志得的激动是不可能的。

此时跪在殿中央,等待宣召更衣换装的李治,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然,他的激动和兴奋也是为能更近皇位而激动高兴,并不为当上太子!像往常那样,不论心底多欢喜,多么激动抑或是愤怒,他那张英俊无匹的脸上,都不会有丝毫泄露心思的表情。

来参加册立太子大殿的人很多,大殿中聚满了文武百官,公卿列侯,皇亲国戚和公主、妃嫔以及李治昔日的幕僚,太傅,自然也包括将要成为太子妃的王擅。场面异常恢弘大气,壮观程度可堪比皇帝登基。宣礼宦官打开红色绸缎圣谕,扯着宦官特有的尖声细气的嗓音,大声儿宣读。“天子诏令:昔者哲王受图,上圣垂范,建储贰以奉宗庙,总监抚以宁邦国。既义在於至公,变事兼於权道。故以贤而立,则王季兴周;以贵而升,则明帝定汉。详诸方册,岂不然乎?并州都督右武候大将军晋王治,地居茂亲,才惟明哲,至性仁孝,淑质惠和。夙著梦日之祥,早流乐善之誉。好礼无倦,强学不怠。今承华虚位,率土系心,畴咨文武,咸所推戴。古人云:‘知子莫若父,知臣莫若君。’朕谓此子,实允众望。可以则天作贰,可以守器承祧,永固百世,以贞万国。宜立治为皇太子,可令所司,备礼册命!”

李治从蒲席上站起身,交叠双手平举加额,朝着坐在御榻上,身着天子朝服的父亲李世民,深深地作了个揖,广袖宽大好似鹰凖的双翅般在他加额作揖时,完全地遮住了他英俊的面容。而后,他依然保持着双手加额的姿势,屈膝双腿跪在冰冷坚硬的宫砖上,额点手背叩拜下来。他朗声道:“臣太子治叩谢陛下天恩眷爱,愿陛下长乐无极!”

话音落,李世民已快步地走下丹墀,来到了他的面前。李治却装作未觉一般,依然将脸埋在手背中,保持磕头叩拜的姿势,恭顺至极。他心底十分地清楚,太子看似比诸侯藩王高贵了些,距离皇权更近了些。但,就是因为这个“近”使得太子的地位十分敏感,容易遭忌。

李世民弯下腰,伸出双手拖着李治的胳膊肘用力想要将他拉起。跪在地上的李治,也就顺势借助李世民之力,从冰冷坚硬的宫砖上站起身来。拉动活口解开系在李治颌下的黑色冠缨,取下乌木簪子,李世民换掉了他藩王的高冠,从一旁的宦官手中捧着的托盘上,拿了早已备下的太子紫金冠,亲手戴在李治的发髻上,用金簪子贯穿固定。接着,由两名婢女走上前来,抖开藏红色的太子深衣为李治换上。

朝臣们,以及皇亲外戚,公主驸马和妃嫔们皆跪拜下来,向新太子朝贺:“恭祝太子殿下加冕,长乐未央,福泽绵长!”

“孤谢诸位公卿列侯,姊妹亲眷,各位庶母,大家都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道贺之后,李世民又令宦官宣读了一道圣谕,委任前魏王太傅,弘文殿侍郎岑文本,中大夫刘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中兼司徒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谏议大夫褚遂良特进为太子左庶子,门下侍郎于志宁为太子右庶子。前晋王幕僚李义府、上官仪、长孙蔷儿、曾荣,兵部员外郎袁公聿为太子宾客。这些人出身士族或是庶族不等,有的是魏王李泰的旧部,有的是李治自己的旧部幕僚以及朝中重臣。

这一套新太子的阵容,不可谓不强大,丰富。在场之人,包括李治在内的所有有些政治头脑的都看得出,李世民的这番安排煞费苦心,一则为权衡朝廷各方的利益平均,希望以前互为政敌的长孙无忌和岑文本,刘洎,房玄龄等人摒弃前嫌,化敌为友聚中朝廷的力量。

二为太子能够更好地学习政务,能够从不同角度获得更多的知识。

然,身为司徒,门下省侍中的长孙无忌,又兼任太子太师的长孙无忌却觉得,李世民的这番安排,就是在他和岑文本等人之间和稀泥!

哼,要我和他们和好,简直就是做梦!等着吧,我先忍着这口气,等有了机会,定将他们一个个都弄死!岑文本,你老小子不要得意的太早了,现在,老子是看在陛下面子上,暂且让尔等多活几天!

外戚,外戚就是国家的祸根毒瘤,更何况又是出身门阀贵胄,与五姓士族一样横行霸道,利用陛下君臣共治的心理妄图把持朝政!哼,你们拥簇晋王这个软弱无用之人为太子,不就是为了日后权倾天下,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那些权臣一样毫无顾忌地弄权!想让我们和尔等真心化敌为友,陛下想的也未免太天真了!殊不知志不同不相为谋!

此时,长孙无忌和岑文本两派人,大抵心里就是这般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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