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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两情(1 / 1)

气疾,就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惦记着李家的每一个人。从贞观十二年起,李世民也避无可避地被它排到了折磨的名单里。

一开始是隔年病发,只是咳嗽痰多,气喘的症状尚不严重。到如今,却是受不得一点儿寒气。贞观十九年八月中旬,秋寒一到,李世民的气疾就不早不晚地发作了。白天咳嗽不止,夜晚便开始气喘。

这病发得凶猛,气喘得厉害,呼哧呼哧的,害得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只能睁着眼坐到天亮,与当年高祖皇帝病况一模一样。

为了安心养病,李世民遂将军政大事交由李治处理,由司徒长孙无忌等人辅弼。中书省拟好了的诏书,送往尚书省开会商议,经过三省的宰相同意后,拿到门下省盖了天子玺印,成为有效命令下达执行。

跨过内室的门槛儿,绕过倩纱红木雕花的屏风,李治敛衽,舒展了广袖于眼前,先给父亲作了个揖。而后,双膝跪在青砖上,俯下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跪拜大礼道:“儿拜见大人,福泰安康,长乐永昌。”

靠在软枕上的李世民,指着与自己最近的一张席子,一脸疼爱的笑容,气喘吁吁地说道:“快起来吧我的儿。”

李治应了诺,乖巧地垂足坐到床沿上,握住了父亲瘦削的手蹙眉叹息道:“这才多久,怎么就…父亲的病较之以前,病发的时日愈发隔得短了。您啊,好好保重龙体才是。一日不见,就瘦的这般厉害。”

扬唇苦笑了一下,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气疾这病,治是治不好的。当年你阿翁,阿娘和阿姐,阿妹都是这个病没的。如今我又…

这次复发,越发严重了。死,只是个时间问题。只是,舍不得你啊!”

“不,不大人,不…”就像小时候那样,趴在父亲的怀里,李治将脸埋进父亲的手心里,父亲身上那股子浓烈苦涩的草药味儿,肆无忌惮地扑进他的鼻孔。父亲的腿好似柴木似得,一根根地铬得趴在父亲身上的他,感到有些发疼。他不禁叹了口气,父亲才不过四十四岁,正直壮年却被病魔折磨地枯瘦如柴,精神萎靡,如今更是皮包骨头…

李治越想越心疼,难过,难过得他鼻头发酸,眼泪夺眶而出。他抽泣,双肩微微耸动着,语带哽咽道:“阿耶,你千万别,别这么说,好吗?您,您是儿子唯一的亲人了呜呜…阿耶,您保重…”

什么东西?一滴滴地打在他的手背上?李治抬起泪眼,朦胧间,看到父亲双眼也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氤氲,最终扛不住,流了下来。

就像上次,父亲去骊山狩猎时旧疾复发,不得不返回长安治疗。路上,他既不骑马也不坐车,谁劝也不听,坚持手扶着龙撵步行,一步步地从骊山走回长安,走得他双足起了水泡疼得受不了。

父亲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早生的几根银丝,既感动又心疼。竟然不顾天子威严,当着诸大臣公卿的面,哭得泪飞犹如倾盆雨。不住地说:“我有太子这么孝顺的好儿子,就是死了,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父亲的一声儿“子善”将李治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直起身子,泪眼朦胧地望着父亲问道:“大人,今日您唤我来有何旨意?”

李世民颌首,微笑地凝视着面前的爱子道:“你也都看到了,我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病样子,如何处理朝政,按计划去南郊阅兵?我已让中书省拟诏,命你监国,全权处理朝政大事,代我阅兵。”

“父亲…”

李世民似在和李治商量地唤着他的乳名道:“雉奴,你搬过来和朕一起住在甘露殿吧。虽然太极宫与东宫一墙之隔,但,到底离你听政的地方很远,来回走动很麻烦。你觉得,怎么样?”

听罢,李治垂眸沉思须臾,抬起脸望着父亲,委婉地说道:“父亲,此事,此事还需儿回去与东宫属臣商议再回复您。”

李世民拧起眉心问道:“怎么?你,你连此事也做不得主吗?”

摇了摇头,李治巧妙地回答道:“您曾教导过孩儿,作为君主,不能养成独断专行的毛病,否则就会成为隋炀帝那样的独夫暴君。”

不论父亲是真心要我住到甘露殿,还是有意试探,我都不能答应他!甘露殿是帝王的寝宫,岂容他人卧侧安睡?我若答应了,岂不是落人口实,说我司马昭之心?帝王与太子之间名为父子,实为君臣,关系复杂敏感,万不可感情用事。大意失荆州,失荆州则失天下!

如今,我不能失去的何止天下江山,还有我的妻子—媚儿!

心里正思量如此,突然感觉一侧的肩膀被人拍了下。他抬起脸,见父亲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庞上,挂上了颇为得意的笑容。他知道父亲为何而得意,不禁嘴角一扬,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这时,听得父亲说道:“好吧,你回去商议一下,决定下来,再回奏朕。”

“孩儿遵旨!”李治叠手加额,欠身行礼道。

李世民颌首“嗯”了声儿,合着眼眸有气无力地说道:“好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先回去吧。明日旨意就传到东宫去了,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去南郊代朕阅兵。”他话音越来越小,最后竟睡去了。

见此,李治叹息了一声儿,站起身退出了内殿。李治在思念和挂怀的牵引下,来到甘露殿的尚衣轩。知道那小丫头那点儿劲,根本拿这沉重的一拉门没招儿。更何况,她病刚好,不宜太用力气…想到这里,李治嘴角勾起,俊朗的脸上露出了不自觉的宠溺笑容。

“嘎…”沉重如山般的推拉门,被李治单手轻松地拉开了。

此时,武媚也恰巧从绣着美女扑蝶的梨花木屏风后莲步走出。病愈后的她,绝美的小脸儿恢复了以往的粉嫩,整个人看上去也精神了许多。与往日不同的是,她不再是皇帝的才人,而是一名婢女。往日穿的淡紫色碎花齐胸襦裙,换成了普通宫娥的打扮—一袭红竖条纹的齐胸襦裙,配有米白色镶着红色衣缘的窄袖短襦上衣。三千青丝一分为二梳成活泼的双环丫髻,两边的丫髻系着红色的发带垂在肩上。柳眉淡扫入鬓,眼眸明若秋水,梨涡浅浅…在见到他的那瞬,她轻启樱唇,盈盈一笑遗世独立,倾国倾城。

“呼啦”一声儿,推拉门被李治背过手拉上了。

他犹如一尊雕塑般,岿然不动地站在和武媚只有两三步的距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眯起的一双黑亮俊眸中,闪烁着惊艳的华彩。

他扬起唇角,俊朗的脸上展露出赞叹的笑容,口中不禁感叹道:“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则太瘦,肤如凝脂,面如朝霞,柳眉入鬓,星眸琼鼻,口若红樱。嗯,宋玉所著之东家之子,卿有过之无不及也!”

被他这么看着,夸赞着,武媚不禁娇羞地低下了头,两朵绚烂的红云,飞上她娇美如花的面颊。仙草般的睫毛,齐刷刷地垂下随着烟波流转而跳动。她手里拿着卷鹅黄色的宣纸,字透纸背…

瞥眼瞧见纸卷,李治蓦地想起,前日里小红托人来东宫讨要一份他亲自誊抄的《王右军兰亭集序》之事。彼时,他已然知晓武媚的身子已经大安了。而且,她想临摹他的字体,练习书法…

抬足走上竹制榻榻米,李治来到她面前,俊朗英气的脸庞上展露着得意的笑容,伸出手道:“来,让寡人瞧瞧你临摹的《兰亭集序》。”

武媚将手里的那卷鹅黄色的,字透纸背的宣纸递给他,语速轻快地说道:“九郎的字,妾望尘莫及,只有临摹的份儿了。”她嗓音甘甜,说这话时,一脸的崇拜神情。望着他的星眸中,溢着羞涩的流光。

展开那卷宣纸,李治细细地,一行一行地浏览着上面临摹的字…看得出,武媚还是有些功底的,临摹的倒也像那么回事。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同样的飞白字体,她的字就显得温婉了许多,少了李治的那份儿浑厚雄迈之气。再者,放眼天下能与王羲之的书法相提并论的,除了当今皇帝和他李治外,还会有谁?他抬脸凝视着她,俊朗英气的脸上展露出鼓励赞赏的笑容。他一面将写满字的宣纸仔细卷起,一面笑道:“媚儿写得很好!送给我了!”言毕,遂将纸卷放入广袖中。

“九郎不嫌弃就拿去吧!”武媚俏脸一红,腼腆地一笑。

走近武媚,两人除了层层的衣衫外再无半分距离。李治揽臂一把将她娇小的身躯,搂进了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中,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在她雪白如笋的颈子上落下一个吻,继而他的唇渐渐上移来到她的耳畔,话语深情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之子于归,宜家宜室’武媚知道,这不是一句恋人之间甜蜜的情话,而是李治对她的一份承诺。

“徐婕妤和你情同姐妹,在后宫对你也多有照拂…”

微微一怔,武媚下意识地从他怀里直起身子,一脸惊愣地望着他。

见她化着芙蓉唇妆的小嘴儿,抿成了一条线,望着他的星眸,因为吃惊睁得大大的,这副模样煞是可爱,李治不禁朗声笑了起来,抬起手勾着食指,宠溺地在她精美的鼻梁上刮了一下,情深意浓地说道:“媚儿是寡人的妻子,寡人怎会漠不关心,一无所知呢?”

听罢此话,武媚心思敞亮了起来。是啊,她怎么忘得了?他说过,她是他生生世世的妻子…作为夫主的他,又怎会对她的一切漠不关心,不甚了然呢?更遑论,他是一般人吗?

正悠然深思之间,耳畔处再次传来李治的话语,他甘醇中带着磁性的嗓音听上去令她神魂颠倒,心驰神摇。他说:“我感激徐慧!因为,她将你视为姐妹,真心实意地照顾你!日后,我会加倍酬谢于她。不论她是婕妤,还是会被升迁为四妃之一,或是九嫔,我都会封她为太妃,就算她哪天做错事被贬,我也不会亏待她!”

“谢谢你,九郎。你,对我真好!”武媚甜甜地一笑道。

横了她一眼,李治既好气又好笑地嗔了一句:“傻丫头!”双手捧过她的脑袋,在她圆润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柔情的吻,慢慢地松开缠绕她娇躯的手臂,恋恋不舍地让她脱离了自己的怀抱,温柔地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去做。媚儿多保重,我抽了空就去青宁殿与你相聚。”

“九郎去忙吧,妾自会为夫主珍重。”

武媚娇甜地一笑,一面说着,一面亲自将青锋剑挂在了李治左侧腰间的挂钩上。她像送丈夫出门公干的年轻妻子般,将李治送出了甘露殿,侧身倚在门框上,痴恋地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走到皇宫后面的西苑马厩,不消言语,便有眼力见儿好的马倌儿裕泰,将喂饱的骏马,牵到他的面前。李治从袖子里掏出一定金子,赏给他。只听得“噗通”一声儿,裕泰跪在了尘土飞扬的地上,恭敬道谢:“谢您了,恩人,若用得到小臣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嗯,快起来吧,别把膝盖跪疼了!”李治笑着,调转马头离开了。大老远儿,听到裕泰洪亮的喊声儿:“裕泰谢太子殿下!”

骑着马,慢悠悠往东宫赶的路上,李治心下琢磨着:“若让褚遂良写份儿奏章,动之以理,劝谏父亲收回让我住在甘露殿的心思。岂不更好?此人向来爱出风头…这样表忠心的事,还有他不愿做得?”

昔日在晋王官邸时,只要李治回家,阖府上下呼呼啦啦几百个人出来迎接。李治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藩王,回个家却像是皇帝出巡归銮似得兴师动众,大肆张扬会招来不必要的非议。这些非议,若是传到父亲那里,对自己争夺储君的地位,问鼎皇权有害无利。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动大伙儿切忌如此。是以,从此后不论是藩王时,还是现在做了皇太子,回家只有陈延年和马童候在家门口迎接他。

“太子殿下回来了!”陈延年和马童齐声唤道。

李治撮唇“吁”了声儿,勒住了马缰,利落地翻身下了马。马童极有眼力见地赶忙上前牵了马绳儿,将李治的坐骑往东宫马厩而去。趁着还未走进东宫宫城楼门洞,李治语速轻快地吩咐跟在身后的宦官陈延年道:“你这就去趟门下省,将黄门侍郎褚遂良给寡人叫到承晖殿来,就说寡人有要事与他说!要快,一会儿他办完事就回家了!”

陈延年应了声儿“诺”脚底抹了油般刺溜地往太极宫方向而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褚遂良方才与陈延年一前一后地脱下戟履,跨进承晖殿的高门槛儿。陈延年躬身回禀:“殿下,褚侍郎来了!”

此时,李治正背对着殿门站着,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在前按着悬在腰间的佩剑。一袭深蓝色直裾的广袖深衣,棕灰色裳裾,腰上系着一条锦缎制成的腰带用革带固定。裳裾下,漏出白色的衬裙。穿着白色云袜的双足,隐在衬裙内若隐若现。三千青丝盘于头顶,戴着代表储君身份的紫金冠,由一根蓝田玉簪子横插其中固定冠发合一。

听了陈延年的禀报,李治低声“嗯”了声儿,随即转过身来与褚遂良照了面儿。褚遂良赶紧退后一步,拱手作揖:“臣拜见太子。”

褚遂良是南方人,血管里除了百分之五十的汉人血液外,还流淌着另一半的南方少数民族血缘,所以人长得皮肤白皙,锥子脸,浓眉大眼,尖下巴。嘴周围蓄了一圈的胡须,看上去很像早期的鲜卑人。

身材像个贵族千金般娇小玲珑,个头较之北方的男人矮小了不少。

来见李治时,他还是一身公服—一袭暗红色交领广袖的深衣,领口袖边镶着褐红色的边缘,边缘上印着古老的字体,褐色的裳裾下漏出白色的衬裙,盖住了他套着白布袜子的双足。腰上系着一条白鹭皮革带,裳裾前围着一条浅褐色,绣着群象的锦缎蔽膝。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高山冠,黑色细长的冠缨系在颌下。

“登善来了!”李治嘴角微微扬起,俊朗英气的脸上,挂上了一抹很公式化的笑容。他一面亲切地唤着褚遂良的表字,一面吩咐宦官道:“快给褚侍郎拿张席子过来,再让东宫茶坊端来蜀都进贡的新茶!”

宦官应了声儿“诺”后,分头行动起来。

他们一个为褚遂良拿了张席子,搬了张案几,请他坐了下来,另一个则却步走出承晖殿去为他准备新茶。

李治抬足踏上台阶,绕过案几,提裾在承晖殿的主位席子前屈膝跪坐下来。他抿唇浅笑,摊开左手掌心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尚还站在席前的褚遂良道:“登善坐吧,不必客气!”

褚遂良谢了恩,来到案几前稍稍地提起裳裾在席子上跪坐下来。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穿着红条纹齐胸襦裙的婢女,一人手里端着一个红木托盘儿一前一后地跨入殿内。她们一面一个单膝跪在地上,将托盘上的彩陶茶盅,放在了李治和褚遂良面前的案几上。

“退下吧。”李治挥了挥广袖,沉声吩咐道。

两名婢女齐声应了“诺”起身却步走出了大殿,走时为他们关上了折叠的排门。若换做白天,关上门光纤就会黯淡下来。傍晚,婢女们早已在承晖殿的白鹤亮翅的青铜灯架子上,点燃了四十五个蜡烛。是以,即使是婢女们将殿门关上了,殿内已然是灯火通明。

跪坐在席子上的褚遂良,恭敬地叠手向李治做了个揖,恭敬地问道:“这么晚了,不知太子殿下招臣前来有何事吩咐?”

瞧着他这般动作,坐在上首位置上的李治,心底一阵儿冷笑。

哼嗯,这褚遂良真如父亲所言,是个小鸟依人的。可惜,依的却不是寡人,而是关陇门阀那帮子位高权重的阁老们。也就长孙无忌未在此处,他才这般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地对待寡人…

鄙视,李治俊朗的脸上却是平静无波,毫无情绪的流露。随即,他将李世民所提出让他搬入甘露殿居住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褚遂良。话落,他叹了口气,故作无奈地说道:“寡人虽是太子,却也不能这般直接地拒绝陛下,惹他不快。然而,陛下这样做,实在有违礼法。所以,孤王请褚公帮忙,上份奏章劝谏陛下,求他收回成命。”

果不出李治所料,褚遂良真是个卖直钓誉的人。听他这么说,即刻显出义不容辞的样子:“请殿下放心,臣一定劝谏陛下,收回成命。”

见他如此爽快,李治内心中欢喜。他睁大眼睛,故作感激地望着褚遂良,拱手作揖道:“孤王拜谢褚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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