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阁 > 历史军事 > 李治大帝 > 第八章 制丧(上)

第八章 制丧(上)(1 / 1)

从阳陵的右军监狱出来时,才不过刚过未时的样子,然金乌的光芒已不似隅中时那般普照大地,炙热如火了。

这时,天上的那轮金色的火球突然被讨厌的乌云遮住了大半儿,天气也变得徒然闷热起来。不好,这是轰雷下雨的预警之兆!想到这里,他飞身跃上马背,松弛了马缰挥鞭向马儿的臀部狠狠得抽了一鞭子“嗬”了声儿,便骑着马绝尘往长安方向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大雨降临之前,回到了长安的驻京官邸。马蹄哒哒刚进木栅,还未踏进官邸大门儿,便听到一声儿熟悉的呼唤:“大王!”喊声儿由远及近,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和喘着粗气的声音。

片刻不到,呼唤的主人就已以火箭冲天般的速度,在撞到李治身上的千钧一发,及时地刹住了脚步。

李治定睛看去,来者乃是伺候在安仁殿的一名小宦官,名叫顺儿。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顺儿,丝毫没有了往日阳光乐观的笑容。他身上披着孝麻,哭得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似得,冗长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水。他即使不说,李治也已猜出了几分缘故,心底咯噔了一下,鼻头感到一阵儿酸涩。

顺儿“噗通”一声儿,双膝跪地伸手抱住李治的裳裾,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抽噎道:“大王,大王,公主她,她薨了!呜呜…”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公主怎么了!”

虽说心底早有预料,李明达所患的气疾,是一种根本无法治愈的绝症,迟早都会永远地离开他;虽然,在看到顺儿的那身孝麻时,他已猜出事端何故。但,当他亲耳听到“公主薨了”这四个字时,却依然感到犹如事发突然一般,令人一时半刻无法接受,无法招架。

他脚下打了个趔趄,若非有内功傍身,恐早已跌倒在地了。稳住前倾的身子,李治弯腰好似老鹰捉小鸡般将伏地痛哭的顺儿一把拽着胳膊提领了起来。双手捏着顺儿的肩膀,他英俊无匹的脸庞上,满是悲戚之色。一双既大又长,深邃黑亮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顺儿,眼眶发红,幽深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来。

“嗞—”顺儿呲牙吸气,却又不敢叫疼。李治从小习武,内功强大。即使,他没有下狠劲儿捏....但,他那力道也差点捏碎顺儿的琵琶骨的。顺儿忍着肩膀的疼痛,一脸哭相地重复了遍适才的禀报。

“随寡人进宫去!”李治果断地说道。

话音落,手下便松开了被他捏得疼痛吸气的顺儿,飞身跃上了马背。他单手拽了下马缰,十分轻松地,调控着臀下烈马调转了方向,抬手扬鞭“唰”地抽向马儿的臀部,双腿夹住马肚子,口中“呵”了声儿,纵马奔出了保宁坊的夯土围墙,一路向太极宫绝尘而去。身后传来顺儿可怜兮兮的叫喊:“大王,大王等等,大王,您等等小奴!”

喊着,也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匹马,扬鞭跟了上去。

……………

“陛下,晋王进宫来了!”

随着王舜的这声儿尖细的隔帘禀报,李治在玄关处取下了悬在腰间的佩剑,将其搁在剑架上。因为,皇帝在殿内,所有人谒见都必须取下随身佩剑以示忠诚,确保皇帝人身安全。他手扶着门栏,脱了高头履,双足只穿着雪白的云袜,抬脚跨进了安仁殿的大门儿。

此时,他已在偏殿换上了诸侯藩王在丧葬期间穿的缟素白色直裾深衣。头顶的发冠上,系着一条白色的绸带垂在脑后。

跨进安仁殿,映入眼帘便是大殿正中榻榻米上,摆放着一口黑色的松木棺椁。棺椁前梆,贴着一个巴掌大的金色“奠”字。棺椁上系着一朵白色的绫绸扎成的丧花,白丧花垂下的两股白色绫绸垂落在棺椁的两边儿。唐的统治者,

虽然与早已消失的北方鲜卑族有着较为亲近的血缘,但归根结底还是汉族人。是以,唐人所用的棺椁,一律沿袭前代标准,用平顶棺盖。棺椁两边也是有棱角的,没有繁杂的花纹。晋阳公主因为是夭折,故而棺椁不算很大,周长大约只有一米四,宽也只有刚刚一米的样子。里面除了安放遗体之外,还放着亡者生前所喜爱的器皿和字画以及玉指。玉指非奢侈品,而是为了防止尸身腐臭溃烂之用。大殿内外,都一律地罩上了白色、黑色的幔帐和挽联。

戌时,将近夜幕,随着凄冷的夜风吹拂,挽幛和幔帘飘起,摆放在灵台前的白色蜡烛,被晚风吹得明明灭灭…风发出呼呼的声音,若不知缘故,猛地走进此殿,会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

移眸,扫了一圈儿殿内的陈设和布置,李治吸了下鼻翼,深深地叹了口气。兕子,兕子就安安静静地,毫无声息地躺在里面,再也不会活蹦乱跳地来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用甜甜的嗓音亲热地唤“九哥”了,也不会代替百忙之中的他,在父亲面前承欢膝下地尽孝。十二岁的女孩子啊,她只短短活了十二年,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还未绽放娇媚,就早早地被风刀霜剑摧残凋零。只要一想到兕子的早夭,李治感到腔子里的那颗心,像是被人甩着鞭子猛抽了一般。

他,失去了妹妹尚且心疼如此,那么父亲呢?从小就将兕子捧在手心里的父亲,在面对女儿的夭亡时,岂不比他更心疼难耐,伤心欲绝?李治心下思之,现下也只有我才能安慰父亲了!

想罢,他加快足下步伐,走到隔着内殿和寝室之间的白色半透明垂幔前。透过垂幔,朦朦胧胧地,李治看到父亲耷拉着双腿,坐在李明达生前的床榻岩上,弓着身子,双臂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默默饮泣抽噎,样子像极了受了委屈躲在一旁哭鼻子的孩子。他伤痛欲绝,似乎对李治的到来,全无半分的察觉一样。

“父亲,我来了!”李治嗓音低沉,略微还有些沙哑地说道。

闻声儿,李世民“嗯”了声儿,转过脸,透过幔帐泪眼蒙蒙地望见,内殿外矗立着一个令他再熟悉不过,英武挺拔的身影。

是雉奴吗?一定是的!记得,王舜说过,晋王来了!他激动地,从床沿上站起身,欲要走下脚踏亲自迎接儿子。然,李治的动作到底比他敏捷了许多,还未等他走下床前脚踏板,趔趄不稳的身子已被掀帘而入的李治及时地一把扶住了。

李治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红着眼喊了声:“父亲!”

李世民跌跌撞撞地走下脚踏,一把抓住了李治的双臂,紧紧地,似乎担心他会被大风吹走了一般。定定地,盯着他的一双哭得红肿的狭长凤眸中,饱含伤心欲绝的泪水。他启口,嗓音颤抖,语带哽咽地问道:“你,你怎么现在才来?这一整天你,你去了哪里啊?你知道吗?你妹子已走了两个时辰了!她临终时说,说唯一的遗憾就是在死前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啊雉奴,雉奴你为什么不早点进宫来呢?”

“我…封地上有些紧急的政务需要处理,所以来晚了。实在也没有想到兕子会走得那么快,那么急…”言毕,但听得“噗通”一声儿,李治将双膝重重地砸在了青石宫砖上,跪在父亲面前。他跪下时,双膝着地发出的声响,足以令李世民感到心如刀绞。他伸展双臂,抱住父亲的袍裾,抬脸,望着父亲的一双幽深如海,黑亮如石般的眼眸中,噙着夺眶欲出的,晶莹剔透的泪花。李治强行地逼退它们,启口自责道:“阿耶,怪我,这事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兕子,这才导致她小小年纪就得病夭折。阿耶,我辜负了阿娘临终时的嘱托,也辜负了您…是我没有照顾好兕子,我不是个好兄长,阿耶,对不起。”

这样的李治,说出这样一番引咎自责的话,闻之见之,怎能不让一向疼爱他,宠溺他的父亲感动得泪流满面,心如刀割一样的难受?他赶紧弯下腰,伸出手臂拖着李治的手肘,将他从冰冷坚硬的地上拉了起来,疼惜地说:“你…你快起来,傻孩子,这事怎么能怨你呢?兕子从小体弱多病,又遗传了你母亲的气疾之症,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这些年来,多亏你悉心抚养她,保护她,她才多活了十来年,不然…何况你如今已有了家小,身为藩王诸侯,公务缠身,哪还能像从前,时时刻刻照顾她?想你母亲在天之灵,会理解你的。”

“谢谢父亲的体谅。”李治含泪勉强一笑道。

适才,实在是跪的太猛,也太狠了。被李世民扶着手肘站起来时,李治“嗞”地吸气,觉得双腿疼得都快直不起来了。然而,他只是蹙了下飞扬的剑眉,半声儿疼也没有说出口,努力地站直了身子。倒是李世民,紧张地蹲下身掀开他的裳裾,就要卷起他的裤腿查看他膝盖。

“不,父亲,我没事!”李治一把将蹲下身的父亲扶了起来。即使如此,李世民却依然瞬到了,他裤腿上映出了丝丝殷虹的血迹。深叹一口气,心疼地横了他一眼嗔道:“还说没事呢,都出了血!”

“父亲,皮肉伤而已,不值一提!”

言毕,李治转脸深深地瞬了他一眼,见得父亲眼窝淤青,下陷,面容消瘦颓唐,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李治渐渐蹙起剑眉,忧心道:“倒是您,怎么看上去一点儿精神也没有,可是没用过晚膳?”

李世民没有言语,他身边伺候的宦官德福,毕恭毕敬地躬身回应道:“晋王,公主病危之时,陛下就守在这里了。到现在,公主薨世已四个多时辰过去了,陛下伤心欲绝,硬是滴米未进。”

“父亲!”闻此言,李治心中不禁一凛,随之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扶着憔悴颓唐的父亲又重新坐回到床榻上。

他单膝跪下,抬头凝望着李世民,轻言细语地劝道:“孩儿知道,兕子的夭折给您带来的打击,让您痛彻心扉。您也是知道的,兕子年纪虽小,但她向来是阿耶女儿中最为懂事乖巧,善良孝顺的孩子。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离去,让您悲痛地连饭也不吃了,在天之灵,她该有多难受?阿耶,您就当为了早夭的兕子,用点膳食好吗?”

闻此,李世民深以为然地颌首。他转脸,看着跪在身边殷殷劝慰的儿子,顿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欣慰地舒了口气,慰然地一笑道:“看来,老天待朕还算是有情的,虽带走了我的小兕子,却留下了雉奴这样孝顺体贴的好孩子。好吧!我听你的,为了兕子,也为了雉奴!”

李治一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站起身,瞬了眼身边的宦官德福,吩咐道:“去,立即叫司膳局的掌司,先给陛下做碗肉粥!”

德福应了声“诺”领命便去了。

不过半刻,德福和宫女们端着御膳来到安仁殿,服侍着李世民进膳,李治在旁边陪伴着他。

“阿耶,兕子何时出殡?”李治面无表情地问道。

“后天出殡,葬礼由你来主持。你觉得自己能胜任吗?”=

闻言,李治心底微微地怔了一下。凝视着父亲,他飞速地转了下脑筋之后,方才启口搭话。他一脸诚挚地说:“此事,还是让四哥主持吧!他比孩儿年纪大…而且,论血缘他也是兕子的胞兄之一。除了被废的太子承乾,也就他有这个资格主持兕子的葬礼了。”

李世民不足为意地摇了摇头,断然否决道:“不,兕子葬礼不能由青雀主持!虽说血缘上,你和青雀(李泰的乳名)都是兕子的同胞兄长,然若论感情,资格,唯有你这个亲自抚育她长大的兄长才胜任!”

李治抬起一只手,蹭了蹭鼻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阵儿后,他方才抬起脸来,目光幽深地凝视着父亲,以征求的语调说道:“阿耶,以孩儿之见,此事不如让从荆州回来的礼部尚书许敬宗主持,孩儿在一旁给他打个下手就可以了!您看,怎样?”

“雉奴,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世民拧着眉心,疑惑地问道。

“许敬宗掌管朝廷礼仪,有着多年的经验。孩儿毕竟年轻,有些事情怕思虑不周。丧事由许敬宗主持,孩儿也好从中学习学习。”

其实,李治心中还暗藏着另外的打算,一则,可以在长孙无忌等人面前继续装傻扮弱,至少要在自己成为皇帝,羽翼丰满,足以与之抗衡之前,给他们个彻头彻尾废物的印象。再则,此次上奏皇帝,将许敬宗从荆州调回长安的,虽说是个正五品的散朝大夫,一个名叫崔礼的中年官员,然幕后主使却是李治本人!李治之所以令人代为上奏,将许敬宗从荆州调回长安,目的就是想要许敬宗铭记他给予的恩赐,继而甘心情愿地为他效命。至于崔礼,乃是废太子李承乾的部下,虽有满腹经纶,又颇有些从政才能和计谋,却因出身门第低微,不论在朝中,还是在东宫,都是极为不受重用的一个。早在太子被废之前,李治便注意到这个人了,并令长孙蔷儿从中运作,让其攀附朝中权贵,借助他们的权力,将崔礼抬升为正五品的散朝大夫。

因长孙蔷儿奉命,故意为之,让崔礼得知自己能升官从贵,系晋王李治所赐后,便一心一意地成为李治的马前卒,暗暗地在朝中为李治谋利,网络废太子旧部,或是朝廷中出身寒门地位低微,才能出众因得不到重用或被门阀士族排挤而郁郁不得志的官员。在仕途上帮助他们,并让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李治所赐。因此事涉及到个人利益,又出于知恩图报之心,是以,他们在朝中为李治网络人才,扩张势力,可以说是做得不显山不漏水,天衣无缝。

李治的淡薄,李治的讨巧和装傻扮弱长久以来都惟妙惟肖,成功地,让李世民在内的几乎所有人,对李治言行都毫无一丝半点的质疑,根本不会去往深里探究他。他说什么做什么,人便信以为真了。

此时,李世民既是如此!听过李治的这席解释后,他似是了然地”哦“了声儿,憔悴的脸上展露出欣慰赞赏的笑容。他颌首道:“嗯,吾儿不但仁孝聪慧,还这般好学谦虚,懂得如何历练自己,难得啊!”

李治喜出望外,站起身深深地向父亲作揖道:“谢阿耶!”

最新小说: 全球游戏:开局加冕锻造之王 网游之我有百倍奖励 短跑冠军:开局站在奥运赛场 报告教练,我想打辅助 从契约御兽开始 星际:奖金够多,人皇打爆 明泽学园高校生 网游:我能无限释放大招 网游:开局SSS天赋无限强化 我真想有个好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