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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冠礼(上)(1 / 1)

《周易上经》乾卦的九三卦辞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其意为,蛟龙一样的“君子”整日健行不停止,时刻警惕戒惧,努力攀登。即便遇到困难和危险也会化险为夷。

此卷为九三卷,属于上经乾卦的九三,通篇连卷为此内容!

“进宫,进宫,我要进宫去谒见陛下!”

赵国公官邸的马车,轱辘轱辘地走出保宁坊的外姗后,长孙无忌抬手撩起车窗的褐色锦缎车窗帘子,见仆役正准备将马车往自家方向赶,急得他犹如贼上墙火上房般大声儿吩咐道。

“主公,这么晚了,您…”赶车的仆人转过头,一脸为难之色。

“别啰嗦,我有重要事体,必须赶紧与陛下商议!”长孙无忌蹙着眉头,极不耐烦地吩咐道,他亟不可待地想要促成这门政治交易式的联姻,生怕动作慢了引起大长公主的不满。

赶车仆役只得遵从地应了声儿“诺”随后,他调转马头,“唰”地甩了下手里的鞭子,扯着嗓门儿,以最大的分贝喊道:“驾,嗬”

马车迎着灿烂的晚霞,哒哒哒,轱辘漉地往太极宫而去…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赶车的仆役转脸,话语中带着些许请示的口气,向车内的长孙无忌禀报道:“主公,再走五十步,就该进崇德门了。您是现在就下车,还是到了宫城大门再下车?”

说来也是巧了,仆役话刚落,还未等长孙无忌作出指示,他们主仆的耳膜,同时灌入了一个熟悉的,带着宦官尖细嗓音的喊声:“这不是检校司徒赵国公的马车吗?赵国公,长孙司徒!”

长孙无忌撩起车窗的竹帘,果然瞧见甘露殿的首席宦官王舜正往这边走来,但见他穿了一身深蓝色交领宽袖的深衣,裳裾下,露出雪白色的衬裙,脚上穿着双御赐的黑色翘头履,腋下夹着一柄垂着白毛的拂尘,好似太上老君一般。

王舜并不像某些宦官那样,因断了根儿,去了势就变得心理阴暗。他是个十分阳光的人,一切都看得很开,待人也颇为宽厚。是以,不论见到谁,他都是一副笑得很开心,很热络的样子。

放下车窗帘子,长孙无忌从马车内的坐榻上站起身,哈折腰来到车前,抬手撩起车帘喊道:“阿信,扶我下车!”

车夫名叫赵信,平日里官邸不论主人、仆妇、丫鬟等均称他阿信。阿信跳下车座儿,伸出双臂将站在车口的长孙无忌扶了下来。

人刚脚踏实地,这边王瞬已走到了他面前,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嗓音里发出愉悦的笑声儿。他交叠双手,十分有礼的向长孙无忌作揖,热情地调侃道:“呵呵,长孙司徒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陛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子一定要奴臣去官邸,请您进宫见他!”

“的确很巧,我也有件极为重要之事,要赶着进宫谒见陛下呢!那么,我们一起回去见陛下!走吧!”长孙无忌笑道。

王舜应了声好,便与长孙无忌一道儿进了宫,往甘露殿而去…

此时,李世民强打了精神,好容易处理完六部上来的,成山般的奏犊。他放下手里沾着朱印的狼毫,将它在笔洗中呼啦涮了两下,甩干了水滴后,巧妙地将毛笔头朝下,尾向上地,挂在案几一旁的笔架上。而后双手撑着案几两侧,缓缓地从搁在榻榻米上的无腿圈椅中站了起来,绕过案几,走下榻榻米,在一旁的锦榻上坐下歪着身子休息。

熟料,刚闭上眼还不到一沙漏,便听见殿外王舜的禀报声儿,气喘吁吁中,带着几许莫名的笑意:“陛下,长孙司徒来了!”

啊,这么快!难道,两人赶巧地在哪儿碰上了?

李世民猛地睁开眼,一咕噜地从榻上坐起身来。许是动作太过猛烈,血液飞速窜到了头顶,坐起来后,便感到周围的物事儿,似乎都在旋转晃动。这滋味,真的不好受。李世民懊恼地晃了晃头,便有伺候在侧的一名婢女很有眼力见得过到皇帝身后,大拇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食指和中指按上百会穴,手法娴熟地为他按摩穴位。

“陛下”耳边传来熟悉的,略微沙哑的唤声儿。

李世民睁开双眼,即瞧见司徒长孙无忌穿着白布袜子,提着袍裾跨进了甘露殿的双扇梨花木门的门槛,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因他是直接从晋王官邸而来,是以,并未来得及换上专门谒见皇帝的深衣正装。而是一身土黄色盘领窄袖长袍,腰上系着镶嵌绿宝石的革带。头上裹着黑色的软脚幞头。看上去非常亲切随便的样子。

他拱手,略微行了个简单的见面礼道:“参见陛下”

“嗯,来了,这么快。难道你长了翅膀飞来的吗?”李世民嘴角噙着笑,一面调侃长孙无忌,一面冲在侧伺候的宦官吩咐道:“快把朕的圈椅搬下来给司徒坐!腿不好,就别讲那么多虚礼啦!”

“谢陛下。”长孙无忌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向他道了谢。在宦官搬来装有羊毛靠垫的无腿圈椅,放在地上时,他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

看着这样的长孙无忌,李世民略略地蹙了下眉头,叹息了一声儿。心里感叹,唉,这个辅机真是…真的是今非昔比啊!昔日,多么谦恭守礼,懂得外戚避嫌的一个人。现在位高权重,人也变了。我让他坐在我的圈椅中,那是出于多年跟随左右的君臣情谊,也是看在皇后的面上。他居然连谦让的话也不说一句,就这么毫不客气地…

思之此,李世民收敛了玩笑,一脸肃然地看着坐在圈椅中的长孙无忌说道:“这么晚朕找你过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与你商量!”

“不知陛下所言为何事?”长孙无忌话语恭敬地问道。他如此做法,显然,他注意到了李世民那略微不满的表情,猜想定是为适才他那般不客气地就坐在皇帝的圈椅中,毫无谦逊之意心生了反感。

“是有关雉奴的事!他也不小了,到了行冠礼的年纪。你是他的嫡亲的舅伯,朕想征求你的意见,选个日子,给雉奴举行加冠典礼。”

什么?给雉奴举行冠礼,天啊,我没有听错吧!真是…太巧了!呵呵,呵呵,我们君臣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越来越默契了啊!想的事,也这样的八九不离十。男子加了冠,不就可以娶妻了吗?

在听过李世民的这席话后,长孙无忌心潮澎湃,激动地差点从圈椅中跳起来,心下美滋滋的。

李世民盘腿坐在殿内的桃木雕花锦榻上,偏着脸,一双凤眸定定地凝视着长孙无忌,面色异常严肃,话语沉稳地说道:“雉奴加冠,的确是件大事,也是件喜事,须办得盛大隆重才行!再有就是,雉奴的婚事!虽然,他已有了两个儿子,却都是微贱之女所出的庶子。我希望,我李世民的后代,尤其是嫡系后人都能出身高贵。是以,朕琢磨着等雉奴行了冠礼,为他在门阀五姓士族中挑选配得上他的王妃!”

嗨,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就这般顺风顺水呢?这个李二郎,怎么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把我想要说出的话,都快替我说完了!

这样想着,长孙无忌心里乐开了花,越发觉得李世民是他的知己,真是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他抿唇一笑,端的是有备而来道:“陛下,眼下,便有一位送上门来的名门之女,出身品貌都配得上雉奴!”

“谁?”李世民挑眉,偏着头一脸或然地看着长孙无忌问道。

“同安长公主的嫡亲孙女王擅!陛下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笑道。其实,这句话他憋在他心底也就一刻不到,却显得这么迫不及待,出口时亟不可待,毫不犹豫。

李世民紧蹙眉头,消瘦病态的俊脸上,显露出毫不掩饰的质疑表情,匪夷所思地凝视着他问道:“王擅?辅机,你如何会想到她?”

长孙无忌“嗨”了声儿,微微发胖的脸上,展开苍然无奈的笑颜道:“还不是同安长公主嘛!隅中还未过,就浩浩荡荡地去臣家里亲自为孙女说媒了!呵呵,当时,臣刚进家门就碰上了!陛下,这位姑奶奶的厉害,您可是领教过了的…”

“怎么,她拿话威胁你了?”李世民苦笑着摇头问道。

长孙无忌的一双狐狸般的丹凤眼,直直地看向盘腿坐在榻上的李世民,脸色变得异常的肃然和郑重,话语中,也带着提醒和劝说道:“与其说,她是在威胁臣,倒不如说是在威胁雉奴!她说,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人嫌自己活得太长,仗着胆子敢得罪他们王家,得罪她同安长公主的。若晋王拒娶她的孙女,她就要晋王好看,这不明摆着…”

“她一向如此,吓唬人的本事,无人可比!不过,她也是言出必行的,这倒让人不得不慎。”李世民“嗬”地苦笑了声儿,无奈地摇摇头。那只放在锦榻茶几上的手,手指“哒哒”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几面儿。须臾,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抬脸似是在问话,然话语中却带着十分的肯定道:“雉奴呢,他可已晓得此事了?”

“陛下英明,雉奴确已知晓此事!在同安大长公主走后,臣便坐车前去晋王官邸,将此事与雉奴说了。”长孙无忌合手说道。

李世民呵呵一笑,颇为自信地说道:“雉奴定然说,要你我为他拿主意,对吧?”虽是以疑问口气言出,然话语中却十分的肯定。

闻此言后,长孙无忌不禁哈哈一笑,面满春光地,使劲点了点头,心底深处,却蕴含着难以遮掩的得意道,抿唇笑道:“到底是陛下亲自抚养长大的!对于雉奴的秉性,陛下真是了如指掌啊!嗯,雉奴确实是这样说的。这孩子仁厚善良,将来必然是位守文良主!”

他话尾之处,似是无意实则有意的加上的那句话,如其所愿地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李世民上身前倾,紧蹙剑眉,以求证的语气,问道:“什么?你说雉奴是什么?守文良主?你,你此话何意?”

长孙无忌不答反问道:“难道,陛下还指望承乾改邪归正吗?”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又如何忍心废他?毕竟,他和雉奴、青雀一样都是观音婢给我留下的遗孤血脉。为人父,为人夫,我都不想对不起他们。即使李承乾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我也不会杀他的。”

这番话,李世民说得极富有感情,尤其说到皇后长孙氏早逝时,他狭长的凤眸中,闪过一道哀伤,苍白的脸上满是怀念神情。

长孙无忌叹息了一声儿,他收住适才的笑意,摆出一副为江山社稷考虑,极为大公无私的样子,一脸肃然地劝谏道:“为人父,为人夫,陛下不想对不起皇后和太子,这臣能理解。身为皇后的嫡亲兄长,臣更为陛下这席肺腑之言感动不已。然,臣窃以为,作为君主最要不得的就是感情用事!对得起他们,必然就会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天下的后果,陛下,不用臣多言,您也该知道吧!天下是高祖打下来的…再则,雉奴又何尝不是皇后嫡出之子?他,难道比承乾和李泰差吗?”听罢,李世民深深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长孙无忌所言颇有道理。其实,他何尝不知他的这位舅哥儿慷慨陈辞,说出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岂能不知他内心打的如意算盘是什么。

不过,不过雉奴娶了王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擅家族背景雄厚,门第高贵,长辈都是官至相公阁老,权倾天下,足以做好雉奴将来最坚实的后盾。待朕百年之后,有这样的家族替朕保护雉奴,朕也就死而无憾,毫无后顾之忧了。低头冥思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了句:“好!”

“陛下,您答应同安大长公主的说亲了?”长孙无忌试探道。

李世民苦笑,眸色复杂地瞬了一眼长孙无忌,两手一摊故作无奈地说道:“这位老姑奶奶,是雉奴能得罪地起的吗?”

话毕,他又将话题拉回到原点上——李治的冠礼。

所谓冠礼,也就是古代男子的成人礼。规矩颇多,仪式也是很讲究的。先是要人请来算卦之人,前来占卜何日为良辰吉时,算定之后,要提前冠礼的三日,将请帖发放到来宾的手中。自然,诸侯藩王的冠礼,要在皇家的太庙举行,只是将算卦的占卜之人,换成了太常寺的官员。也是提前三日,下诏通知来宾参加观礼。

由此,本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两人的私谈,变成了招来太常以及礼部官员前来共同商议,有关晋王加冠典礼之事。君臣几个谈到子夜之时,方才定下了章程,各司其职,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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