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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慈父(1 / 1)

巳时,萧德言在传道授业解惑之后,给大伙儿布置了一项功课,便是在学馆中,学习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

大唐皇室李家,在《氏族志》修订颁布前,不过是关陇一带的普通军事世家,隋朝外戚出身,身份地位均比不过关陇门阀士族,山东士族和五大姓氏望族门阀世家以及南方士族门阀那么高贵。是以,当时很多人都以娶五姓女为荣,反而对李家皇室公主十分不感冒,甚至瞧不起。

李家虽世代从军为将,然在文质彬彬、修心养性的书法上,皆有造诣,禀赋天成。雉奴得了家传,自小便有拿起笔,就能写出非常像样的楷书、隶书和飞白体法天分,且他笔锋精湛,力透纸背,字体豪迈、雄武苍劲,故而,他完全不用临摹字帖。

萧德言侧着身子,跪坐在孔子像下的席子上。也许是为了舒服吧,他将左胳膊肘撑着面前,刷着黑漆红边的矮几上,与右手协作着,捧着一卷竹简版的《春秋》。那卷竹简表面都有些发白,光滑了,足以得见这卷书萧德言看了很多遍,依然不忍释卷,回味无穷。

只听得“嘎吱”一声儿,沉重的双扇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缕阳光照射了进来,虽然不是很强,但较之殿内的昏暗烛光而言,还是很刺眼的。与阳光一起进来的,是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宦官。头戴乌纱遮耳帽,身穿一件湛蓝色圆领的束腰袍子。进殿时,小宦官将靴子脱在了玄关上。

走到太傅讲学的案几前,他从袖管中拿出一只精致的黑色小筒,双手恭敬得捧给正在看书的萧德言,操着宦官那失去男性激素变得细声细气儿的嗓音说道:“晋王太傅,这是您家乡的仆人奉了主母之命,千里之遥给您送来的家信。请您过目!”

萧德言放下书,从宦官手中拿过小黑筒,拧开小盖儿,从里面倒出一卷写着字迹的绢帛。白色绢帛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他腔子里的那颗心”咯噔”了一下,一涌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古人一般忌讳用白色的绢帛写信,因为白色绢帛代表着报丧。果不其然,当他展开白色绢帛浏览了一遍信中内容后,他急忙背过身去。好似,信中所写内容,是不能与人知晓的秘密一般。

不多时,一阵儿难以遏制的哽咽抽泣声儿,撞入雉奴的耳膜中,他抬起头来,瞧见居然是萧德言在哭泣。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坚韧、乐观豁达的萧太傅竟也会流泪哭泣。雉奴不禁紧锁剑眉,想着,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萧太傅是看了那封家书后…难道是他的家乡出事了?嗯,定然如此了!

想到这儿,雉奴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在他心里,萧太傅既是他的师傅,在传道授业解惑之时,对他有问必答,言无不尽,可谓教导有方。在生活上,太傅更像个父亲一般,疼爱宠溺着他。故而,雉奴对萧德言的感情,非比寻常,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他放下手中笔管,从席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萧德言身旁,蹲下身来,轻轻拍了下萧德言的后背轻声问道:“太傅,您怎么了?”闻此一问,萧德言并没有转过身来,依然背对着雉奴。

或许,萧德言是顾及自己的面子吧!毕竟,自己身为人师,在学生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得,好似妇人般形容,实在有失儒士的体统。故而,不太好意思面对雉奴。闻此一问,他抽了下鼻翼,努力地遏制着哭腔儿答道:“内子来信说,家父重病去世了。”

雉奴的心猛地懔了一下,深深地叹了口气,出言安慰道:“太傅节哀,令尊不幸辞世,寡人也为之哀伤。只是,只是太傅这般哀伤悲拗,恐伤及身体,岂不让令堂与师母担忧?”

“大王所言甚是。按礼法臣当上表陛下,请准辞去官职回乡丁忧。只恐臣去三年,会影响大王学业,臣…”

雉奴知他心中所忧,感激之情涌上心头。他从容道:“太傅不必忧虑,圣人言,百善孝为先。令尊不幸故去,太傅弃官回乡守孝乃人之常情,合乎礼法。至于寡人学业,全凭父亲做主就是!”

“大王…”闻此,萧德言微微一怔,这才转过身来,面向雉奴。他满腔感激地,凝视着这位年仅十一岁的少年藩王。想他年龄不大,却这般懂得人情世故。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如此合情合理、滴水不漏。他的这番话,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人的心里!

是啊,父亲去世,本该丁忧三年,以尽孝道。可是,他又极不放心晋王学业。若因其私情而荒废,过意不去。左右为难,幸得晋王通情达理,消解了他此时的纠结。萧德言从席子上站起身,哗得挥展深衣的广袖双手交叠加额,而后双膝跪地,额点手背地向晋王雉奴列行大礼,声线颤抖道:“臣萧德言谢大王体谅!”

见此,雉奴神色微有些骇然。他连忙弯下腰,伸手将跪拜在地,感激涕零的萧德言扶起道:“太傅切莫如此。寡人虽为藩王,与太傅有君臣尊卑之分。然,太傅亦为寡人老师。圣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天底下焉有师傅向徒儿行跪拜之礼的?您且起身写了奏疏,寡人代呈陛下预览,陈情准奏。”

“臣谢大王!”萧德言说着,站起身回到案前坐下,研磨沾笔,唰唰几笔,写了份陈情表递于雉奴。继而,他收拾了案几上的文房四宝,从席子上起身:“大王珍重,臣就此前去驿馆待诏,告辞。”

言毕,漫步走出了丽正殿。

直至晌午,雉奴收拾了书卷和案几上的文房四宝。他将萧德言留下的陈情表,放入宽大的袖袋中,站起身来,离开案几。一切就绪,方才转眸,正在看书的李明达和长孙蔷儿道:“走吧!”

说来也巧,兄妹三个刚走到甘露殿,还未来得及走上高耸的石阶,恰恰地与退朝回来的李世民打了个照面。

李世民盘踞坐在八人抬着的,顶上罩着绣龙纹华盖的步辇上。一袭交领广袖的玄衣冕衮十二章,头戴古铜色插玉簪的通天冠。他腰杆子挺得笔直,两手松弛地放在双膝上。这坐姿,好似画上的太上老君般。

步辇在殿前落地,李世民在宦者令王舜的服侍着走下步辇。

见此,雉奴走上前不类以往那般,敛衽作揖。

他好似朝中奏事的大臣般,郑重地双膝跪地,将早已从袖中拿出的奏章,双手捧着举过头顶,面色肃然地举眸望着李世民,开口起话时,夹着逐渐变粗的声调说:“父亲,孩儿有要事禀奏!”

“嚯?”睨着雉奴好似朝臣上奏言事般,正经八百的模样,李世民不禁笑了起来。他三两步走到雉奴面前,弯下腰,将儿子从冰冷坚硬的石浦地上扶起来。继而,打开萧德言的陈情表,粗略地浏览了一番,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垂眸看着奏章。

唉!萧德言这一走就是三年啊!这三年,雉奴该怎么办呢?

“父亲,您是在为重新给孩儿分派太傅,而心忧吗?”雉奴手搭在父亲的臂弯上,洞察了然地看着父亲问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拍拍他的手背夸赞道:“雉奴聪明!”雉奴启口宽慰道:“父亲,您若觉得为难,那就算了吧!如今,孩儿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学,有没有太傅,都无所谓!”

闻此,李世民岂会不知雉奴心意?这孩子,时时处处都在为父母着想。小小年纪,心智早熟、懂事乖巧令人生怜啊!他转身,抬手抚上雉奴梳着总角的脑袋道:“傻孩子,你的心思朕懂。不过,你还小,即使再如何聪慧敏锐也是需要太傅多加教导,方能成才的!雉奴,你放心,待到午膳过后朕就令人把这份陈情表交到尚书省,让那些阁老宰辅们开会商讨的,一旦有了结果就即刻令人去驿馆通知萧德言。”

“诺,孩儿听父亲的!”雉奴乖巧地说道。

李世民眉眼含笑地点了点头,带着孩子们上了石阶,步入甘露殿。进殿后,李世民吩咐身边的宦官王舜,将萧德言的陈情表拿到尚书省去。

如今,大唐虽依然是门阀贵胄与天子共治天下,皇帝不得专断独裁,依然要中书省草拟诏书,拿到尚书省和门下省审核商定后,方能腾到绢帛圣旨上盖章下发。但这并不妨碍,宗法社会的治国原则——以孝治天下。再者,李世民令人将李氏皇族的姓氏,加入了《氏族志》,提高了皇家的社会地位。同时,也提升了皇帝诏书审核下发的机率。

故而,李世民的这封诏书,即使送到尚书省、门下省,让那些

门阀士族出身的公卿大臣开会商议,也自是没话可说,给予批准。

用过午膳后,李世民平躺在雕花红木的矮榻上,盖着织锦薄被,枕着双手。他睁着一双狭长而明亮的凤眸,定定地,望着盘龙腾云的大殿藻顶,满脑子都在思虑着,该给雉奴找个什么样的太傅。

天下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快快长大,快点成才有出息。看着他们一天天的成长,便是为人父母最大的乐趣。但,此事换在皇室,尤其是为人父母的是皇帝,那么看着孩子成长,却是件喜忧半参了。

喜的是,皇子们一天天长大了,可以离开京城前往藩国就任。担任藩王,镇守地方,安抚百姓为天子分忧。

忧的是,皇子们的陆续长大,逐渐对权力产生浓厚的兴趣。好高骛远,觉得凭借着自己的才能,仅作藩王实在可惜。再看看太子,有啥了不起,不就是老大吗?大家都是一根儿藤上结的瓜,你能当皇帝,而我们却只能镇守地方,向你称臣?不服气,就是不服气!

于是乎,便开始在朝中拉帮结党,相互拆台掐架,明争暗斗!

如此既伤害兄弟之间的和气,亲情,又对国家大为不利!基于此,看着这个最小的嫡子一天天长大,李世民也是喜忧半参。说实话,他不想让雉奴卷入他阿兄们的斗争漩涡中去!更不想,雉奴受到任何伤害。对雉奴,这个年少丧母的孩子,他有了母鸡护雏的心理。

萧德言辞职回家丁忧了。朝中这么多文武双全,智谋深远的公卿列侯,文武大臣,竟是没有一个配做晋王的太傅!

他们脑子里、心里想的那一套,都是怎样相互掐架,怎样争权夺利!若是把朕的雉奴交给他们管教,十有八九,会教的跟他们一样老谋深算,一样的刻薄寡恩,若是跟着他们耳闻目睹,染一身官场上的臭毛病,岂不是白白地毁掉了这样好的孩子?既然朝廷里那些禄蠹,不配做雉奴的太傅。

难道,让朕寄希望于后宫?养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最终,教出来的不过是个不知稼樯辛劳,不食人间烟火,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将性情未定的男孩子,交到妇人手里教养,更是失策之举!

唉,怎么办呢?谁,才能做雉奴的太傅呢?

想着,李世民顿觉脑子好似打了结一般,怎么也解不开。他紧紧地,凝起了眉宇,俊朗的脸上,显露苦楚的难色。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合上双眼,似是停止了思考。忽地,他脑中灵光一闪,眼前好似出现了一道清冷孤莫,犹如闲云野鹤般的熟悉身影。

薛婕妤,先帝的薛婕妤或许是目前担任晋王太傅的最佳人选!

这薛婕妤,乃唐高祖李渊的妃嫔之一,今上李世民的庶母。婕妤,妃嫔品级。始于汉朝,地位仅次于皇后。汉昭帝刘弗陵的母亲钩弋夫人,就被汉武帝封为赵婕妤,地位极为显赫。但,随着后妃队伍一步步扩大,增添品位之故,婕妤的地位越来越低。唐代,婕妤在皇后、四妃、九嫔之下,美人、才人、宝林御女,采女之上是正三品。

薛氏,隋朝襄州总管,临河公薛道衡之女也,出身河东薛氏大家。至大唐初年,高祖李渊拜封薛道衡为兵部尚书,并将他十四岁的女儿纳入后宫,封为正三品的婕妤。薛氏虽明眸慧心、清雅如兰,且博学多识,素有与众不同的见解,不入俗套。然,因其性子冷媚孤傲,若寒江之月,行事肆意,不善曲意逢迎。故而,并不得高祖宠爱。

李世民看中她的,则是她的与世无争,博学多才又行为不拘俗套,颇多见解。故而,想出请她暂且教育雉奴,担任晋王太傅。思虑至此,他一咕噜从榻上起身,对镜扶正了通天冠,整理了下墨绿色绣龙的广袖直裾深衣踱出内殿。穿好了锦履,扬声唤道:“来人!”

“陛下,有何吩咐?”伺候在侧的王舜,躬身请示道。

“摆驾,朕要去重华殿看望薛太妃!”李世民沉声说道。

“诺”王舜应了声儿,退着步子,准备皇帝的车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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