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1 / 1)

这几日,流风也很苦恼,自从那天他见了她一面,——而他再回去时,她已经离开了——他心中的苦恼就没有停止过。

他这两天一直在找机会去把她“调戏”一二,但是从早到晚都被那个公主缠着。“皇命难违,这吴夏公主什么时候挑好了驸马,我就解脱了。”流风看着那边低头嗅花的女子,抬手狠狠地拽了一片树叶,不禁想道。

“流风,你们这里的花真香,而且也很漂亮。”司徒弯弯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男子,直起身子笑道:“这花叫什么名字?”

“公主没听过人比花娇?”流风向前走了两步,笑着道:“此花名字就叫美人娇。”他说着把目光放到那一片花上。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摘一朵簪在发髻上?”司徒弯弯犹豫再三,声音轻轻道。

流风见此笑了笑,在那个女子面前,他都要以为自己的魅力消失了。“不过,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喜欢你的你不要,偏要一个爱撒泼的羊。”他在心中这样对自己道。

但是另一个声音立即反驳:“这些女人怎么能同她相提并论呢?爷我还就好她那一口儿了。”

流风脸上笑容不禁更盛,看了看眼前等着回答的女子,他走过去摘下一朵红艳艳的花来。凭他在风月场中的经历,司徒弯弯的心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想到吴夏太子一行再过几日就要回国,他决定今天要彻底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当然,不可以了。”他拿着那朵花走到司徒弯弯身边,声音轻浮道:“我只给那些陪过我的女子戴花的,公主不觉得有辱你的身份吗?”

“你,栗陆流风”,司徒弯弯看着那朵被他晃到眼前的花朵,恼怒道。

“栗陆流风,你在我面前不用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哥哥早派人把你的品行打听清楚了,你是怕娶了我这个公主以后不能随意纳妾吗?”司徒弯弯镇定了心思,猜测道。

“呵呵,司徒公主,你也太把你们吴夏国放在眼里了?别说只是你一个公主,就是再多几个,只要我栗陆流风想娶,照样娶进府里来。”他仍然是那样一副轻浮的笑容。

“你太过分了,虽然你们伯皇比我们吴夏广大许多,但是我们在你们这个大国下也生存了几百年了。”司徒弯弯气得手都颤抖了。

“这样的大话,公主还是不要再说,免得浪费了令兄此次来访的苦心。要知道,百万雄兵对我们来说如九牛一毛。对你们,可就要倾全国之力了。”他说得像是很开心,手中的花朵转来转去。

司徒弯弯这时已经不止是生气了,更多的是被侮辱的感觉。

“你们的皇上知道了你这一番话,你也不会好过的。”她有些威胁的意思。

“我们的太子殿下可不如皇上那么温和,我想你也了解太子殿下一些。”流风话中的威胁意味儿更明显。

“美人儿太容易生气会很快变老的,我如今也是实话实说。”流风见真把这司徒弯弯惹恼了,就举起手中的花递到她眼前。

“你今天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啊?”司徒弯弯看着他笑意满满的眼睛,又生不起气来,只是语气仍然僵硬。

“我只是好心提醒公主一下,齐志方可是从见了公主就害了相思病。”流风把花收回,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嘛,再说了,他又是异姓王齐老王爷的嫡孙,你们身份更相配些。”

“你,真是这么想的?”司徒弯弯心情变好,却不露笑脸问道。

“自然,我一向都不是这美人娇的赏花人。”他说着瞬间把手中的花朵碾碎。

“但是,但是,我想嫁到将军府。”司徒弯弯低下头,没有注意他的动作,声音极低道:“我已经跟哥哥说过了,只是他还不同意,才没向皇上提起。”

“你看上我哪里?不知道我有很多女人吗?”他故意问她这些一个女儿家难以回答的问题。

“你的那些女人,我知道,可是她们不是都被遣送出府了吗?”司徒弯弯先回答第二个问题,顿了顿才道:“你对我很好,我成为你的妻子以后不会管着你纳妾的,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分。”

“看来公主已经考虑的很详细了。”流风笑着对已经把头低在胸口的女人道。

“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把那些女人遣送出府吗?”他问的温柔。

“她们说,她们说,是我。”她被他温柔的语气骗了,磕磕巴巴道。见他许久都不说话,察觉到他有些嘲笑的目光时,她才抬起头来,道:“难道,是因为,你的那个表妹?”

司徒弯弯也听见有人这样说过,但是那天看着两人相处的模样,她又觉得不像。更何况,她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也从未听他提到过表妹半句话。

“那些女人我都玩腻了,当然要送出去,换新的来了。”流风下意识的隐瞒。

“你……”司徒弯弯不禁又红了脸。

“所以我才说,那个齐志方才是最合适你的。”他低头缓缓凑到她的耳边,又道:“我心情好的时候,一天晚上可至少要和三个女人一起,玩的。”

“呀,你别说了。”司徒弯弯脸红的滴血,一把推开靠近她的流风。

“如果你不介意和其他女人一起伺候我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啪”,司徒弯弯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抬手就挥了他一巴掌。

流风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好像被打巴掌的人不是他,只是他的言语却不如他的笑容那样不在意。

“我这张脸,还没有哪个女人敢打。今日我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不然,你这双纤纤玉手就再也无法抚出优美的琴音了。”

他眼光中透出的凛冽之气,让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的女子忍不住一抖。虽在皇室见多了狠辣的目光,但却都不如眼前这双眸子里的寒光让人生惧。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她见男子之后便不再看她,也不再说话,许久才缓缓道。

“好,我就送公主回去。”他的脸上又出现的那种吸引女子目光的笑容,声音仍夹杂着一丝轻浮。

但是经过了刚才,司徒弯弯却觉得他的这个样子让人很不舒服。她没有说话,率先走了。

到了驿馆,司徒弯弯下了马车,看了眼旁边大马上的俊美男子,男子握着马缰的手,白皙、广阔,让她想起了——那是半个多月相处,他唯一牵着她的一次——他曾牵着她时的感觉。

又想起了男子刚才的话,混入了那种令她心动的感觉,竟使她的眸中迅速地添了一抹忧伤。

“公主,可别忘了我的好意提醒。”流风座下的白马不老实地交替的换着前蹄,在原地小幅转动着,打着响鼻。

她看着他现出许多东西的笑容,心中又变得十分生气,她好歹也是一国公主,竟然听了他那么多“脏话”。

司徒弯弯又看了马上的男人一眼,冷哼一声就转过身子走了。后来的几日,直到他们回国,她都一直避着这个男人。

她确实没有选择这个男人,不过更多的原因是她的哥哥不同意。吴夏太子已经给她选好了联姻对象,据说是封地在蒲州的显郡王。

司徒弯弯没见过那个男人,本来她会尽力反抗皇兄的安排的,但是那个男人那么不尊重她,她就算反抗了又是为谁呢?

却说流风,看着那个公主进了驿站,脸上绽开了麻烦解决后的笑容。然后他调转马头,打马缓缓而行。

他自然明白他之所以摊上这个差事,更多的原因是她母亲在皇太后那里请求的。想起这事来,他就又觉得一阵头痛。

不过转眼间他却挂上了另一种笑容,驱马疾驰到楚府。他觉得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他想这么长时间的不见,他想她那么多,她该也有几分或者一毫想他的吧。

“你们小姐这几日都在府里做什么呢?”当这个善于控制女人心思的男人在楚府门前下了马,他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门两侧的守门人,完全忘了两个守门人是不会给他任何答案的。

“表少爷好,您来的真不巧,小姐早前出门了。”左边的守门人立即上前解释道。

“去哪里了?”流风握紧马缰,眼光闪了闪,道。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小姐也只说是出门转转。”守门人搓了搓双手,讪笑道。

“哎,表少爷,您不去府里吗?”看到表少爷又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走,这人忙疑问道。但是眼前的白马却是一溜烟儿就不见了。

流风想起前几日在聆音亭见到的她和离乱十分亲热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知道他的那些办法用在其他女人身上,总是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为什么在这个他喜爱的女人身上却是没有一点效用?

这样想着,他把马打得更快了。

“少爷,少爷,您快回府里看看吧,水姨娘正闹得厉害呢。”

他的马才过街口,堂子的声音就响在了背后。流风停了马,紧拽着马缰转回头问道:“你是不是说错了,是兰姨娘在闹。”

他父亲的这些姨娘,就数流庄的母亲水姨娘最温柔娴静。平时他的母亲与她也能谈上一两句,这时堂子说她在闹,流风不由得惊讶。

“水姨娘是因为二少爷的事在哭闹呢,夫人在旁边劝了好长时间也不管用,头疼病又犯了,少爷您快回去看看吧。”

堂子跑到白马跟前,仰着头说了这一串话。

流风这才了然,他的那个二弟可是已经关在房里以酒度日好多天了。“不过,前两日不是听说他已经恢复了吗?”他暗想道。

“老爷,我就这一个儿子,您去求求皇上,收回成命好不好?他上了战场,有个好歹,妾身也不活了。”

流风还没走进后院,就听见水姨娘哭哭啼啼的声音。

“我问你,二少爷到底怎么了?”他皱了皱眉,招过向他行过礼就要退下的小丫鬟。

“回答少爷的话,二少爷前日向皇上递了折子要去东蓟呢。”小丫头低头道。

“皇上已经准了,七日后就要走了,东蓟那地方一直都很乱,水姨娘才听说就哭个不停了。”另一个丫头大胆些,说的比较多。

流风听过,就提步进了里面。

“水儿,你别这么哭哭啼啼的,他又不是去送死。你看他如今都被你宠成什么样子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栗陆镇海又心疼又无奈地安慰。

楚无桑看到丈夫那个样子,不禁白了他一眼。栗陆镇海马上就觉察到了,忙对着妻子露出了讨好的一笑。

“老爷,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他能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我就满足了。”女人拿起手绢擦了擦红肿的眼睛。

“二弟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姨娘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流风说着话,走进门来。

“少爷,你去劝劝他好不好?你们怎么都是兄弟,他会听你的话的。”水姨娘看见这时进来的流风,似乎看见了希望。

“尽管他们不同母,但栗陆府就这两个少爷,他们应该不会太远吧。”女人这样想。

“好,我会去劝他,但是皇上毕竟金口玉言”。流风伸手让母亲握住,欲言又止道。同时他也算了解流庄的性格,既然他要走,除了她没人能使他改变主意的。

“你也太慈母心肠了,当初我的风儿去北境守边时,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没有像你这样啊。”楚无桑这话是说水姨娘的,眼光却射向栗陆镇海。

“我,庄儿他……”水姨娘说不出话来。

她本来是栗陆镇海的婢女,楚无桑嫁进来没多久,她就被他收了房。楚无桑怀孕没多久,她也有了身孕。

她知道她这个主母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却是极厉害的一个女人。她不在暗地里用心机让他的那些女人无法怀孕,而是直接用她的感情逼得他不再让那些女人怀孕。

她一直都把这个主母看做是一个极可怕的女人,若她存心不让他们母子生活在栗陆府,他们是绝没有可能留下的。

可是,想起当初楚无桑怀孕才两个多月她就被诊断有孕时,她听到消息就昏死过去的情景。水姨娘心中,对她又是有愧疚的。

“但是,你的儿子只是去疆场上历练历练,北境多得是老爷手底下的老将啊。我的儿子却是要去,那个每年都有许多人抛热血而死的东蓟啊。”

水姨娘想到这些,心内又是一番绞痛,她的儿子还没娶亲,还没生子,她怎么舍得让他去那地狱一般的地方?

楚无桑见这女人愣神间眼泪又留了满面,便走到她身边,拉了她的手,劝慰道:“你别总这么哭了,咱们再去说说他,这不是还没走呢吗?”

她想起了当初自己儿子去边境时,失魂落魄的模样,又不禁心疼起这个娴静的女人来。

栗陆镇海看见妻子又要抹泪的样子,便连忙走过去扶着她道:“桑儿你可别又哭了,再哭头又要痛了,回房歇着去吧。风儿你去流庄那里跟他好好说说。他若坚持走,你也别这样伤心,他的功夫我还是信得过的。”

栗陆镇海扶着妻子出了房门,交代过流风,又对着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一样的女人安慰道。

“流庄,流庄,你心里只装着你的妻儿,当初为什么要收了我?我的儿子,你就连唤他都唤的那么疏离。老爷,你对我们母子两个到底是什么心思?”

看着相继出去的人,水姨娘对那个男人又有些怨气。但是,她发现她终究是恨不了他的。

他没有遇到她之前,对每个女人都很好的。但是自从那年他骑着骏马大胜而归,遇见了那个

从庙里上过香归家的女子时,一切就都变了。

他骑着马在后面跟着她,直到楚府,然后才发现,他们两府仅一街之隔。她是直爽的才女,他却是爱在女人堆儿里打混的浪荡公子。

水姨娘坐在已经安静下来的厅室中,想象着他们之间的爱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记得他当日回府时一直说的一句话:“我们离得这么近,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见过面呢?原来那个楚老头的女儿这么美,原来那个书呆子的姐姐这么美。”

他很快就去楚府提亲了,当时好像随郡王也打算向她提亲。他知道了,就直接过去把郡王好揍了一顿。

那时她以为他的心是被她完全收了的,但是她没想到她还是能成为他的女人。那时的她何尝没有过窃喜呢?她以为他对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趣而已。

但是,她后来才发现,他的女人中,不管是曾经的还是后进的,只要有一句话惹得她不快了,下场只有一个:出府。

有了儿子后,她才明白,那个男人对除了她以外的女人都只是消遣而已,他只是还没有将这个消遣的习惯改掉而已。但,他给了她一个那么懂事的儿子,她依旧很感谢他。

“可是,我的儿子现在要去送死,我该怎么办?”水姨娘从往事中回首,眼泪又汹涌而出,低语出声。

“姨娘,您不要这样想,二哥定能在那里建立一番功业呢。”才跨门进来的流霜,听见了她这样的哭诉,连忙劝道。

对流霜来说,这个女人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对她却是很有好感的。所以特地才会过来,希望能好好安慰她一番。

“二弟,我不管你受到什么打击,你要去做什么?你娘哭成那个样子,你就不去解释一下?”流风一进门,看见满地扔的都是写满墨字的雪白宣纸,开口道。

“我会去跟她解释的。”流庄不抬头,依然写字。

“这样就好,你到了东蓟机灵点,别老是一副木头样子。”流风说着转身出门,并没有说太多的话。

虽然他们以前读书在一起,练武在一起,但是流风从来没有对他这个弟弟说过一句这种类似安慰的话。

流庄放下手中的笔,听着越走越远的脚步声,不禁自嘲一笑。

他这个一直要什么有什么的哥哥,也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他是从小跟在生母身边长大的,并不像其他府里一样由主母教养。

流庄还记得,他小时候,流风的母亲看见他总要忍不住落泪的。他一直不明白,问生母,生母听了也是落泪。

可是在他六岁和流风一起习武,打伤了他时,他看见了父亲眼中一闪而过的责备。才一回到住处,就又看到了生母眼中的惶然与担忧。

后来,生母就让他去祠堂跪了一夜,又做了许多东西去探望他的大哥。从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一点,他们母子是仰他们鼻息而活的。

他与他一直都是兄弟,却不如一般朋友相处的好。他真的想不到,那个大哥竟会对他说那么一句话。

“绵儿,如果你爱我,那我将是多么幸福啊。即使将我一直以来在栗陆府中的感情缺失再增加十倍,百倍,我也愿意。”

流庄站了好久,才似梦语呢喃。

却说蕙绵,这日出门主要是因为昨日和老爹吵嘴了。

对就是吵嘴,蕙绵不敢相信,她那个爱女儿没法说的父亲,竟然会强横的非要让她后天和云飞卿举行定亲礼。

“爹,我说了,我不要嫁他,不要嫁他。”听了父亲笑眯眯的说过事情,又说到后天正是黄道吉日时,她就忍不住的吼了出来。

“绵儿,你不要胡闹,不嫁给云儿你要嫁给哪个?别跟我说流风,爹是不会让你嫁给他的。”楚无波声音也严厉了起来。

“爹,我没有要嫁给他,您要女儿自己找好不好?”她听了急得在原地转圈。

“你自己找,你上哪去找?我看云儿就很不错,把你交给他,爹很放心。”他虎着脸对女儿道。

“娘是怎么找到您的,我就怎么找到他。娘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绵儿,你给我住口。”

楚无波对这样的话一直很敏感,他知道妻子自从跟着他到了京城,成亲以后,那些自诩正派之流就没少过难听的话。

听了女儿这句话,他最先冲到脑门儿的,就是女儿在心里也看不起她的娘亲。他抬起手,差点就打到女儿面颊上。

“爹,你要打我,你竟然要打我。”蕙绵看见父亲这个动作,眼里立即蓄了泪水,大声嚷道:“女儿不嫁,我死也不嫁。”

“由不得你”,楚无波故作狠厉道,随即转身出门,到门口时又停,道:“以后不要没事就去缠着离乱,他再过三四个月就要娶亲了。”

楚无波说过之后,就猜测到女儿下一步会做什么了,果然他才没走一步,里面就传出了砸东西的声音。

“啊~我就是喜欢缠着他,我不要嫁。”

然后是“呯~砰”的声音。

院子里的楚无波摇了摇头,“爹也不想逼你,可是不嫁给云儿京里还有哪家会娶你啊?傻丫头啊,就算挽月只有两个侍妾,爹不想你嫁给他可是与不想你嫁给流风是一样的啊。”他皱紧了双眉,然后踱步出门。

蕙绵如今已经在外面溜了大半天了,巳时不到她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了门。先是在外城逛了一大圈,又去西郊的一个山谷边转了转。

她出来时为防几个丫头怀疑,根本没带一两银子出来。银子这东西向来都是夏香收着的,她平时又没要过银子,如今一问,她们肯定要起疑心的。

不过幸亏她多个心眼儿,特地挑了一个很值钱的簪子戴了。在外城的时候进去当铺换了银子,她不知道那一块银子是多少,但是让她在外面待几天还是够的吧?

想到这时,蕙绵不禁摸了摸袖子里的银块子。那么好的一个簪子就换了这么点银子,她就算不识钱,也知道被坑了。但是她主要的目的就是躲过明天的什么定亲,还有就是要让老爹担心一下。

出来半个时辰之后,她就不敢在京城里面待了。她想那个时候四个丫头肯定就发现不对劲了,他们肯定要出来找她的。

于是从出门到逛到这个比较幽静的山谷,她还没吃上一点东西呢。

“哎呀,你别叫了”。蕙绵捂住又叫起来的肚子,有些气恼道。又看了眼这个美丽的山谷,她更气了:“这是什么破山谷,连个小河都没有,连个野果都没有。”

她抱怨过后,就一下子躺到了草地上,拽起一根草放在嘴里试嚼了下。“嗯,味道还可以,可我又不是牛。”女子嘟囔过之后便又摊开身子平躺了。

她真的后悔了,该和烈儿学一下射飞镖的,那么这个时候就能射只小鸟吃了。当空中略过一只鸟时,她不禁叹了一口气。

不过蕙绵又想像着老爹着急的模样,笑出声来:“看你还要不要打我,要不要逼我了?”该女之睚眦必报,由此可见。

楚府这时确实乱成了一团:楚无波急得团团转,中午仍没消息时差点没去衙门调兵;云飞卿知道时,二话没说牵了马就绕着京里各个街道找寻起来,连去吩咐剑魂剑魄都不顾了;离乱这边也带着相府卫队,挨门挨店的询问;宫挽月也是直接跟店铺伙计吩咐,见了大小姐一定要留住。

不过,除了在一家当铺里找到被蕙绵当出的簪子,他们得到的许多消息都是不确凿的。

下午时寻找某个女人的队伍已经很庞大了,他们都很担心,若她存心要躲,他们会很难找到她的。

云飞卿去他们曾经郊游的那个地方找了三次,他如今没有时间为她离家的原因伤心,只全部是担心:她有没有饿到?有没有碰到坏人?

他驾着马踏着湖边的浅水,穿过了林子,仍旧与前两次一样,一无所获。看着越来越西垂的太阳,他的心也开始一点点的往下沉。

蕙绵是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却是被一阵优美的笛声唤醒的。彼时日光微暗,林鸟也都归巢。优美而又含着淡淡哀伤的笛音,给这一幅画添上了最美的一笔。

她透过稀疏的林子往那面看了看,除了在微风中摇晃的绿叶,并没有见到人影。她坐起身又聆听了会儿,便站起来顺着声音而去。

她是在绕过一条小路之后,才看见了那个在夕阳余辉下吹奏笛曲的男子。余辉打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光芒。

他的手指细长,却不似女子般娇弱。细长的手指在笛身上起伏,也像一个个美妙的乐符。笛音虽然悠扬,她却听见了一丝淡淡的悲伤。

他把笛子从唇边放下时,她抬手“啪啪”的鼓掌,惊得旁边树枝上一只黑白色的喜鹊,扑棱棱地扇着翅膀飞走了。

“是你?”萧悦行转身,这才看见绿叶掩映下的女子。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也沾着些草屑。

“你怎么在这里?”

他走到女子身旁,开口问道。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着她说话时,他有意识地流露出好看的笑容。但他知道,他这样的笑容,是别有用心的。

“我胡乱走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女子也对着他笑,声音柔柔的。

“这个山谷很僻,平时没什么人来的,我送你出去吧。”他一看见她,前几天一直翻腾在心底的想法就不由自主地涌上脑海,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就这么对女子说,依然挂着好看的笑容。

“这里很僻,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的?”她却没有回应他的提议,径自问道。太阳打在她的一面侧脸上,她的眸光有好奇,也有一丝欣喜。

但是,没等男子回答,“咕噜”一声就从她的肚子里传出。这一声,在静谧的林中格外地响。

蕙绵脸红了,不过她确实是饿了啊。

萧悦行看着面前低着头只看脚尖的女子,不觉好笑。他低头解了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奶白色的东西,递到女子面前。

“我身上只有这些东西,给你吃吧。”

“这是什么啊?”蕙绵调整好心态,伸手接过了男子手中白白胖胖的东西,疑问道。

“这是桂花糖,虽然不能充饥,但聊胜于无。”

说话时他有些后悔把桂花糖拿出来,左手的玉笛和右手的荷包都被他握得紧紧的。

蕙绵好奇地看了男子一会儿,还是那么一身装束,就连手中的荷包上都绣着一丛竹叶。

“这是你随身带着的?”看见男人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蕙绵又脱口而出:“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喜欢吃糖?”

听女子的语气:大男人喜欢吃糖是很不正常的,萧悦行有些尴尬。

“天要黑下来了,我送你出去吧。”他似乎又记起什么,仍然笑着对她道。

蕙绵这才觉得自己问的很不礼貌,把糖含在嘴里,点了点头,就跟在男子的身后走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也在这里呢?”她嘴里含着糖块,说话不清不楚。

前行的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慢下步子与她并肩而行。

“我几乎天天都会来这里,看看日落,吹吹笛子。”

“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她看了他一眼,又换了一个问题。

“飘絮”。

“这个名字好听是好听,可是,有点悲,是不是?”

萧悦行听了这句话,不禁把眼光又放到女子脸颊上。一个腮帮子因为含着糖块有些鼓鼓的,却有种别样的赏心悦目。

“日落时,不论吹什么曲子,都会有些悲的。”他微微摇了摇头,缓缓道。

“你这是不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她转过身子,退着走路,看着男子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高兴很高兴的时候,也有一点不高兴在心底。”

萧悦行又因为她的话而有些愣怔,许久没有说话。

“楚小姐,我的马在那边拴着,我去牵来。”出了山谷,萧悦行才看着东南方道。“我牵上马,咱们慢慢走回去。”他又忙补充了这一句话。

“不要了,不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蕙绵听了连忙摆手,她可不要回去,怎么着也得过了明天。

萧悦行忙看向她,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察觉。

“你以后不要楚小姐、楚小姐的叫我了,你叫我绵儿就行。”蕙绵又道。

和她一路走来而产生的有些轻松的心情消失,他看着她,眼底藏着鄙夷:一个世家小姐,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让旁的男子喊她的闺名?

“我以后喊你什么啊?肯定不能喊萧公子,悦行?”女子先是问他,后又低头自问。

“好”,男子仍旧是那抹好看的笑容。

蕙绵听到声音,抬头看向他。男子头上的束发玉冠,淡淡飘动的头发,微翘起的嘴角,还有温润的面容,似乎这一切都让她心中的那根弦“砰”的一响。

“好”,她微笑着也应了声。

不过蕙绵坚持不要他送,萧悦行虽有些好奇,却也没有说什么。两人分开以后,他依旧牵着马缓缓而行。

他时不时的转动手中的玉笛,他想,这个麻烦,他可以帮她毫不费力地解决掉。但是当那个女子的声音再响起在耳边时,他转动玉笛的手指蓦然停了下来。

随后,白衣男子跨上马背,一骑飞去。

看着最后太阳把最后一丝光辉也收了起来,蕙绵觉得自己有些可怜:一天下来除了吃一颗糖,啥都没吃。

她又朝前走了几步,看见不远处村舍林立,炊烟袅袅,便打定主意到那里寻个农家用银子换些东西吃,最好是能在农家院儿里过一夜。

她兀自觉得自己可怜,却不知家里一班子人也同样是一天没吃东西了。

这一天都寻不见他,云飞卿只感觉心好像被放在热碳上煎烤似的。他不敢想各种她可能遇到的坏人,却又不断地冒出那种可怕的想法。

宫挽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手下的人这么没用过,着急之下竟撤了两个楼的掌柜。如果他不那样对她,爹不会着急得要给他们定亲,她也就不会任性出去了。在找寻她的一天中,宫挽月一直这样的自责。

离乱一天都没有说话,他只带着府卫在整个京城翻了一遍又一遍。连前几日带着她去的玄灵山也找了好几遍,不论谁说在哪里看见过有类似她人,他都亲自跑过去查看。

一整天都毫无所获,他的面容却变得更加平静,也更加像一块铁了。

正往村庄走去的蕙绵,绝对不会想到她只是躲起来一天,就让他们承受了那么多的煎熬。但即使让她知道了,这个女人肯定会说:“太夸张了。”

这个村庄远看虽是炊烟袅袅,平静和谐,她走进了却听见一阵嚷嚷的人声。

“娘,你救救女儿,女儿不要去陈家做小妾。”

“当家的,你怎么忍心把咱家小莲往火坑里推啊?”

“娘,瞧您说的,妹妹去了陈家可是享福的,怎么是往火坑里退呢?”

“这老周家,娶的这是个什么儿媳妇啊?嫁来没两年,家里被她折腾成什么样子了都。”

“可不就是说,幸亏那上面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这陈大富家是什么人家啊,”

蕙绵走近了才听清攘攘的人群说的是什么,她拉住旁边的一个大娘问了才知道。这一家姓周的农户,贪图钱财,具体说是这家的儿媳妇贪图钱财,把最小的一个待嫁女儿卖给什么京里的陈大富家做小妾了。

那农妇还待说那陈大富的正头娘子多么多么残忍时,有一个小伙子冲了出来,拉住被那些家丁扯着往外走的小莲。

“周叔,我会筹钱娶小莲的,您就别卖她了。”他跪在那中年男子面前,声音有些悲切。

“你这个周勇,咋说话呢?我们哪是卖,是送她去享福呢。”一个农妇抢在前头,掐腰尖声道。

“这福我享不起,嫂子去享好了。”

蕙绵一旁看着,暗赞这女子的勇敢。

“小美人儿,陈爷我看中的是你,这个黄脸婆我可不要。”

所谓陈爷话一出口,众人哄笑。

“呸,你放开我。”女子挣开陈爷有些肥腻的胖手,大声呵斥。

“够味儿,我喜欢。”陈爷哈哈笑了两声,小绿豆眼睛闪着猎人见到猎物般的光芒。

“爹,救救女儿。”

“当家的”。

看见陈爷那副模样,母女两人的声音都有些凄厉。

中年男人把女儿拉到身后,看了看仍跪在地上的男孩子。

“陈爷,我们马上把钱还给您,您就放过我们吧。”他讨好地说道。

“耍着你爷玩儿呢?”陈爷朝地上吐了一口,恶狠狠道。

这时那小伙子也忙喊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哥儿们,根本不管后面他爹娘的斥责声,看样子竟是要豁上了干一架。

“有什么话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动脚呢?”

看见众人因为这一句话都静了下来,蕙绵才发现话是自己说的。她只想到,如果真打起来,那么到后,吃亏的准是这些农家汉。

那陈爷一身服装虽不甚名贵,却也不是便宜货。然后就是,蕙绵一直很好奇,这些个人怎么就那么喜欢强抢民女呢?

“哪来的臭女人,敢管爷的闲事?”

陈爷正不爽,听见这管闲事的声音,张口就骂。然后才转动胖胖的身子,看见了人群中很显眼的蕙绵。

“原来是个小美人儿,小美人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还不快把手里的家伙给撂了。”陈爷双眼放光,呵斥家丁的模样让村人大开了眼界。

“小美人儿,你跟爷回去,爷保证不追究他们这些贱民怎么样?”胖子搓了搓手,走近蕙绵道。

蕙绵看着眼前这个矮胖子,这才有了在人间的感觉,直叹自己以前接触的男人都太不像人了。

这陈爷见美人只看着他不说话,自以为风流潇洒,甩了甩头发,了不起道:“跟爷回去,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人群这时也嚷嚷开了,那女孩儿有些担心地对蕙绵道:“这位小姐,您快走吧。”

陈爷这才回神,再看看,可不是,小美人儿身上的衣料可比他的华贵多了。

“要我跟你回去,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蕙绵一脸不屑加欠扁地对陈爷道。

“那你怎么样才肯跟爷走?”这陈爷或许有点自知之明,竟有些讪讪的。

“呃”,蕙绵一愣,随即露出不谙世事的笑容,道:“我饿了,你先给我弄些吃的来。”

看的愣怔的村人,都有扑地的愿望:这小姐,不像是个傻子啊?周勇也从愣怔中回神,他想这是他和小莲的事,绝对不能连累其他人,一时间招呼了哥儿们又要上。

这时,村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望去,打头的骏马上正是一个如仙的青衣男子,后面是十几个身穿铠甲的府卫。

人们心惊,这些是什么人?或者,仙?

蕙绵自然也看见了那个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脑袋一轰,她立即就往人后躲。但是,男子眼光中一闪而过的喜悦,还是被她注意到了:完了,被发现了。

“绵儿,跟我回去。”黑色骏马停在人群几步之外的地方,马上男子伸出手,对着那个躲躲闪闪的身影道。

“小姐。”随后而至的离乱看见那个身影,放心过后,想起生气来。若不是在西城门遇到萧悦行,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离乱不禁摇了摇头,她倒随意,却害得他们折腾了一整天。

人群都被马上云飞卿冰冷而又美丽的容颜慑服了,自动的一点点扯开,不敢挡到他的视线。见人群散开不让她躲,蕙绵只好躲到身边那个矮胖子背后。

“绵儿”,云飞卿的眼光寒了寒,话音有些冰冷,更多的是挫败。“跟我回家。”他仍旧伸着手,一个字又一个字道。

“我不要回去”,她看了他一眼,立即躲开目光,然后对胖子道:“他要抢我,你救我,我就跟你走。”

胖子先是看了看云飞卿,然后看了看蕙绵,“小姐,你确定是他,抢你?”胖子有些艰难道。

“是啊”,蕙绵气恼,大声道。

“这位小姐,你还是快跟你家夫婿回去吧。”

这是那个强抢民女的猥亵的胖子吗?蕙绵满脸黑线,再看看周围,村民们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她,不是他。

云飞卿再也没有耐心,纵身一跃,就把那个娇小的身影抱起,瞬间回到马背上。然后,一刻不停,马就飞驰而去。

“喂,你那个臭胖子,不准再抢那个姑娘。”蕙绵在马背上扭过身子,大声嚎道。“阿离,你把那个胖子给我好好教训一下。”她又对仍停马在原地的离乱道。

“坐好。”云飞卿一手按住她的腰,冷冷道。

他们快到府里时,宫挽月和得知事情原由同来寻找她的流风、流庄也都得知了消息。

错身而过时,蕙绵看见了流庄脸色中难掩的憔悴和颓丧。不过,云飞卿没有丝毫停留,尽管流风不满地驰马追在后面。

宫挽月看着渐渐消失的两匹马,看见她而升起的一瞬间喜悦去得猛烈。流庄没有说话,打马回府。

云飞卿一直到了她的小院门口,才停住马,抱着她下来。

蕙绵挣开他揽着自己肩膀的手臂,有些生气道:“我自己走。”

“小姐,您可回来了。”

四个丫头一见她进门,都是哭哭啼啼地这一句话。

“好了,……”她话还没说完,云飞卿拉起她的左手腕,仍是冷冷道:“跟我去屋里,我有话要说。”

“你们别哭了,我就是出去玩玩儿,夏香快点给我做些东西吃,我要饿死了。”被他拉着手腕,蕙绵仍故作镇定的转头对夏香道。

“不许任何人进来。”他进门时,对随后而至的剑魂剑魄吩咐道。

进了屋里,云飞卿却只是看着蕙绵,一语不发。

“明天我不要定亲。”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便先开口道。

“跟着那种人走,也不要跟我回家,是吗?”他直直的看着她,冰冷的语气才有些松动,变成了带着生气的质问。

“明天我不要定亲。”她还说这一句。

“好”。

蕙绵松了一口气,云飞卿眼中却增加了黯然。

“爹那……”

“我去说。”他没等她说完,接住道。

“跟着那种人走,也不要跟我回家,啊?”他又说。

“我,我害怕啊。”蕙绵有些瞎扯。

“怕什么?”他紧紧追问。

“你,这个样子啊。”

云飞卿轻叹一声,上前一步,把她捞在怀里,大手抚住她的脊背。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他缓缓道。

“我又没有要真的离家出走。”

“以后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为什么?”

“你喊我什么?”

“三哥啊。”

“就是三哥啊,哥哥就得管着妹妹的事。”云飞卿说着,声音里有一份自嘲。“你不想做的事,我就绝不勉强你。”他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轻轻摩挲着,看着她。

蕙绵正无意识的跟他对视着,门外又有了打斗声,没过几分钟,流风就破门而入。

“少爷,我们。”门口,剑魂低头请罪的样子。

“下去吧。”云飞卿不在意道。

“绵儿,现在胆子大了,学会离家出走了?”流风笑着对小女人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蕙绵白了他一眼,然后倒茶,喝茶。

“以后不许这么离家出走,舅舅再逼你嫁人时,”流风几步来到蕙绵身边,忽视了云飞卿,这样补充着:“当然了,除了我。你要离家出走,就去栗陆府找我,我定会护着你的。”

蕙绵刚喝到嘴里的茶一口全喷了出来,云飞卿忙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轻责道:“慢点儿。”

她这样躲着不嫁给他,确实让他有无限的懊恼。然而看着就在眼前的、他能够触摸到的女子,他又觉得心中异常踏实。

“我想,我爹是不会逼着我嫁给你的。”或许是因为刚才他的话,蕙绵没有躲开他近似爱抚的动作,清咳了一声,对流风道。

“绵儿,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的,你不知道我已经为你守身如玉好多天了。”流风没恼,不着痕迹地把女子从云飞卿保护的姿势下带出来,有些幽怨道:“我可是很长时间都没有碰过女人……”

云飞卿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怎么能让她听他那些不三不四的话?”他不满的看了流风一样,眼神这样表示,随即对门口的下人道:“膳食准备好了没有?”

流风自觉,马上换了话题。

没过一会儿,楚无波就黑着脸走了进来。蕙绵看见老爹这样一副神情,有些心虚。

“把饭摆上吧。”楚无波却没有说女儿什么,只对跟着他进来的下人如此吩咐道。“这些都是鲁师傅特地给你做的,快吃吧。”他又看着女儿道。

蕙绵也顾不上惭愧,捞起筷子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个父亲,两个心中有她的男人,看着她如此狼吞虎咽的样子都不禁又心疼又自责。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吗?”流风有些不相信地问道,见女子点头的同时不忘埋头吃饭,他又心疼道:“你怎么那么笨啊,到哪里不能吃些东西?饿成这个样子。”

“慢点吃,喝口汤。”云飞卿心疼的同时又有些好笑,她不去吃饭肯定是怕被府里的人找到了。摇了摇头,他便又照顾着女子吃饭了。

等蕙绵终于吃饱了饭,放下筷子时,楚无波对女儿的讨伐也开始了。

“绵儿,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出去,家里人有多担心,你知道吗?”

蕙绵一听,立即把饭后茶放在手边的竖几上,低下头并不说话。

“为了找你,云儿一天水米未沾。”

她忙抬头看向旁边的男子,问道:“你不饿吗,刚才怎么不一起吃?”

云飞卿无奈摇头,眼中浮现笑意。

“绵儿,你别打岔。”

楚无波不满的纠正。

“舅舅,绵儿回来了就好了,您就别训她了。”流风为蕙绵求情道。

“不说她,下次是不是再有一点不如她的意,她还会离家出走呢?”楚无波道,然后又严厉的对着女儿:“外面什么人没有,你就是要出走,也得带个家里的人是不?”

“你如果被坏人抓走了,让爹怎么办?”

“只要是你不愿意的事,爹什么时候逼过你?”

蕙绵撇了撇嘴,“您还想打我了呢”。她有些小声道。

“绵儿,爹说的你听心里没有?”楚老爹见女儿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加大了音量道。

“爹,绵儿如今已经知错了。”云飞卿忙代答。

“就是啊,舅舅,绵儿她只不过是在京里游了一天。不能因为她没跟咱们说,你就这么吼她啊。”流风似捣乱道。

“这几天不准出门,女戒抄写十遍,五天以后爹来检查。”

楚无波撂下这么一句话,提步就走,根本不管女儿在后面讨价还价的声音。

“三哥,你也回去休息吧。”有些聒噪的流风走后,蕙绵便对没有丝毫离开意思的云飞卿道。

云飞卿从座位上起身,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握在有些冰凉的大手中。他缓缓移动手指,感受着手中的温热滑腻,心思这时变得有些复杂:看着她在身边时,担心渐渐落去,代之以无法进入到她心中的惆怅。

“三哥。”

她喊了他一声,不安地抽了抽手。

“以后再不要这样,有什么事都要先跟,三哥,商量。你不愿做的事,我从来都舍不得逼你。”

蕙绵抬头,看见他凝视着她时,眼眸中的光芒。“我记住了”,她道:“你快回去吃饭吧。”

“好”,云飞卿看着她,应了一声。“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自动的放弃‘三哥’这个称呼。”他这样想,握着她的手先是紧了一下,随即放开。

“你早点休息,这一天肯定很累了。”他轻笑,转身离开。

蕙绵这边却是又经受了几个丫头的聒噪,才在得以躺在她们边“抱怨”她边整理好的床铺上休息。

离乱出现时,她已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梦着了一颗桂花糖。他不能像云飞卿那样,光明正大地抱着她回来,然后和她一起待很长时间。

他只有这一点时光,看着她,在心中“责备”她。

这时正无眠的宫挽月,又何尝不是这样。他放下酒杯,又无声的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她如今还是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的。

“少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出去吗?”相丝见他起身离去,不禁问道。

“去别院。”将要出门时,男子才头也不回地对跟在身后的丫头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月色中,身后只有明德一个小厮,他静默无声地一步又一步走到了别院。当别院大门口明亮的灯光出现时,他有些意犹未尽:原来静静地走路,也可以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

似乎是因为离别,天也有些阴沉沉的,不时卷来一阵猛烈的凉风,预示了即将到来的大雨。

在夏季,在伯皇王朝,很少有一早起来就是这么暗沉的天气的。远处天边的云似乎携了一兜水,时缓时慢的赶来。

若非今日要送儿子去那么个地方,水姨娘会很喜欢今日的天气的。毕竟夏日的炎热,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然而这个时候,在郊外看着儿子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两千兵马离去的时候。她的心同这时的天空一样暗沉,尽管儿子跟她不停地说他是多么想有一番作为。

“咱们回去吧,皇上不也是对他赞赏有加?还专门拨给了他两千精兵,你就别这个样子了。”

尽管那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楚无桑今日也出城相送了。看着缓缓移动的一行人马,她也有些触景伤情,便上前劝说那个依旧望着走远了的背影的女子。

回去时,栗陆镇海和栗陆流风驾马跟在马车后面。楚无桑从窗口处看了眼马上的丈夫,又想起当年他对她死缠烂打的场景。

这些年来,他虽然让她伤心过,但是……楚无桑放下窗帘,看了看眼睛红肿的水姨娘又觉得,比起她们来,她真的是很幸福了。

她的丈夫风流之名,京中无人不知。但是,自从娶了她,他尽管依然找女人,却从不弃她去宠那些女人。

不过她也是个女人呢,看见别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她怎么能不生气?想起那个孩子自小到大都一副少话的模样,她这时心中才有了些愧疚和心疼。

因为她的伤心,他对那个儿子也是从不上心的。只是在那个儿子显示出非凡的诗才时,他才将目光稍稍放在他身上一二分。

他对她如此,她相信他是爱她的。但他还是没少了在外面拈花惹草,摇摇晃晃的车中,楚无桑想起了自己质问时丈夫的回答,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臭男人,嘴里说着只爱我一个,看看你从娶了我又搞了多少女人?如今还跟人家才死了丈夫的小寡妇勾上了,你是不是要我出去找别的男人,你才肯消停啊?”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外面拈三搞七,楚无桑知道时就再也受不了的爆发了。但是丈夫听了她的话,二话不说就抱着她吻了个天昏地暗。

“桑儿,你只能是我栗陆镇海一个人的。”

“姓栗陆的,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再去外面搞女人,我只有跟你和离了。”

“桑儿,我跟你说过的,我只是想看看除了你是不是还有女人能让我动心了?”

“要是有,你打算怎么办?”

“可是我至今还没有发现,那些个女人有时候外表上挺吸引我的。”看见夫人眼中的委屈,他忙强调道:“只是外表上,可谁知道一到床上我就没了兴致。”

“栗陆镇海,你羞不羞,儿子可都十二岁了。”

“夫妻两个,说这些话有什么可羞的?那个小寡妇看着挺诱人,吃起来却没有感觉。只一次我就没有了要她的*了,还是我的桑儿跟我最契合。”

“少在这里说这些不知羞耻的话,我告诉你,如果再有下次,我定会跟你和离的。”

栗陆镇海当时惊慌的模样,是楚无桑一直回想而从未讨厌过的。

“桑儿,我只是想弄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喜爱和你在一起。当然了,找其他女人来证明,是很对不起你的……”

果真,那次以后,他就不再碰其他女人一毫。

楚无桑收起嘴角的一丝笑意,拉住了那个女人的手安慰道:“你别这样挂心了,过几个月咱们再让老爷上折子请求皇上把他调回来就好了。”

水姨娘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得点头道谢。

“宝根,你赶快些,不然过会儿他就走了。”蕙绵又一次探出头来,对那个车夫大声道。

“是,小姐。”

这时天空中的风更大了一些,积雨的云也变得更低了。

蕙绵前几天就收到了小厮来愚送的口信:“我们少爷三日后就要出发去东蓟了,少爷希望表小姐可以去送送。”

她当时听了来愚的话,是不准备去送他的。但是早晨醒来以后,看着越来越坏的天气,她又开始来回的犹豫了。“不管怎么样,去送他一程吧。”她最终这么决定。

“小姐,我们应该赶得上的。听说流庄少爷带了两千人马,应该不会走那么快的。”夏香见小姐一副焦急的模样,便说道。

“夏香,你说,这天要下雨的样子,他们能走成吗?”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皇命今日出发,流庄少爷应该会走的吧。”

蕙绵听了便低下了头,尽管她并不知道东蓟是一个如何危险的地方,但是却很担心那个明显是因为她而要上战场的人。

她们出来的较晚,并没有碰上栗陆家出城送行的人。

这时,流庄带着两千人马已经行出城外三十余里了。这两千精兵中,八百骑兵,剩下的均是步兵。人虽不多,但排成两个纵队的人马在云低的伸手可触的天空下,只有用逶迤两个词形容才合适。

“栗陆校尉,咱们得加快行军进度了。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五十里以外才有一处驿站。”一个老兵模样的人,驾马上前对流庄道。

天空已经这样沉沉的压了好久了,像是随时都会下,又像是会这样一直乌沉。

流庄回头看了看远处了无人星的道路,眼眸如天空一样阴郁:她是不会来的。“传令下去,跑步前行,半个时辰后到达和鸣驿站。”他略有沉思,然后大声道。

老兵有些吃惊,若只有骑兵,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可还有那一千二百人的步兵呢。不过他这吃惊也只是一两秒,随即就回转马头,沿着队伍通知下去了。

赶快些,半个时辰后总能到达吧,希望雨不要这么快下来。

行伍里不少人都不喜欢这暗沉沉的天气,可也有些血性汉子希望这暴雨马上落下。暴雨中行军,定是别有一番滋味。

命令传达以后,千百人的脚步声把路震得都发抖了。夹杂着偶尔刮过的凉风,人耳中除了风声,便是这杂沓的脚步声、马蹄声了。

“流庄,流庄。”

骑马在最前面的男子却听见了这明明被压下去的呼喊,那么细,就像一根风吹就断的蛛丝。但是无论这声音多么纤弱、邈远,它却真真实实的冲入了他的耳中。

“你们继续走,半个时辰后驿站会合。”他知道这不是幻想,因为它真真切切,所以他对那个老兵说话时也难掩欣喜与激动。

“是,……”

流庄只听见他应答的“是”,就调转马头消失在回路了。两千人马,无一人侧目而视回马去的人。

“小姐,咱们回去吧。”夏香看着前面快速移动起来的队伍,抬手挥了挥顺风飘过来的尘土。

“宝根,咱的马还有力气去追吗?”蕙绵探身在马车外,也同样看着那些逐渐远去的铠甲背影,问道。

“小姐,怕是不能再跑了。”宝根看了看直喷气的两匹马,答道:“小姐,就算马有力气追,我们也追不上那些兵的。看样子他们要赶在下雨前走到下一处驿站了。”

蕙绵双手做了个喇叭,自知徒劳地喊了两声。

“驿站离这里有多远?”她随即又问宝根。

“小姐,驿站离这里少说也有五十里。”

“咱们去驿站,一会儿下了雨他们肯定就走不成了,我们准能赶上他们。”

“小姐,咱们出门时已经很麻烦了,再走那么远,老爷肯定会更严厉地禁您的足的。”夏香听了不禁大声劝说。

“我既然决定来送他,就一定要送他。”女人说的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

“小姐,您瞧,那不是流庄少爷。”夏香正准备继续劝说,却听见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再看去就是伏身马背上快马而来的流庄少爷。

“流庄,流庄”,女人也看见了,大喊着就跳下了马车。这时那个随着枣红马一起起伏的男子的出现,竟让她控制不住的有些激动。

“驭”,看见迎着他跑过来的女子,流庄有些慌张地连忙叫停了马。随着一声长长的马嘶,皮毛发亮的枣红马有些惊险的收住了前蹄。

“绵儿”,男子未等马停稳,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唤着她的名字的声音中,只有欣喜。

“你们……”她还未开口,就被他伸臂纳入怀中。这场景,让他有一种错觉:他们是分别长久的夫妻,她是来接他回家的妻。

“流庄,你们不是走了吗?”她被他抱着,没有挣扎,只是找了话问他。

“你还是叫我桩子吧。”他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听见你叫我,所以就赶回来了。”他又没有间隙的说道。

“小姐,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得快点回去。”夏香这话更像是说给流庄听的,她先满是威胁地瞪了宝根一眼,随即就眼观八方了。不过这八方,只有在风中摇曳的树枝,起伏的草儿们。

“你能来送我,我很高兴。”流庄有些不舍的放开了女子,看着她道。

“我是空着手来送你的,没有平安符,没有小吃食。”她尽量笑得轻松。

“你来,就最好。”他仍贪婪地看着她,说出一个字,就将她的面容在脑海里刻下一遍。

“你要保重自己,要爱惜自己。”她任他看,也看着他,微笑道。

“绵儿,我立了功名,可否回来娶你?”他控制不住地问出这一句话。

“这是什么?”她不想回答,眼中看到他胸襟前的一角白纸,便伸手拉了出来,避过他的问题。

流庄抬手就要收回,却被她躲过。

她笑看了他一眼,故意道:“还没到军营呢,就要对我保密了?”她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纸,就展开念出声来。

“山之上,有高树。

枝援入碧霄,根触,根触,根触……”她被一个字难住,重复了两三遍,不见男子说话,便抬头看向他。

“巉岩间,险石的意思。”接触到她的目光,男子又露出了笑意,便接了下去,并且附有解释。

“弱草之生依树存,何日凌志山之阿?

树借山高势傲然,草应萋萋满北坡。”

蕙绵不满意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念了下去。她将这首小诗,缓缓地念过之后,捏着纸张的手指不禁收紧。

“桩子,你不是弱草,流风他也不是高树。”

良久她才抬头对他道,男子仍然只是静静地、贪婪地看着她。

“人生有很多事可以让你的生命像鲜花一样怒放的,你不要这样菲薄自己。”

她没有说过这样激励人的话,因此说得十分别扭。

“你不要在意,这只是我的随笔涂鸦。”他看到了她的自责,便有些不安道。

蕙绵却明白,或许他本身就有这样不如流风的自卑,但他这首诗里却不仅嘲笑了流风,也嘲笑了他自己,更嘲笑了她吧。

“我知道,文人多牢骚嘛。”她随即却又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后转动手指,眨眼间手中的宣纸就变成了一只纸鹤。

“这个就当我的礼物送给你吧”,她把纸鹤放到他的手里,笑道:“纸鹤是传递希望的,你带着它,不论在什么环境中,都有希望的。”

“好,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希望。”男子稍稍握紧了手中的纸鹤,依然望着她,笑答。

夏香那边早心急的看不下去了,因此走近来催了两三次,流庄才不舍地上了马。

“绵儿,我送你回家之后,再走。”流庄看了眼滚滚而来的黑云,开口道。

“流庄少爷,您还是快追那些兵马去吧。我们驾着马车呢,淋不着。”夏香从来没觉得男人有这么磨蹭过。

流庄受教似得点了点头,随即调转马头,狠狠地喝了一声,马就奔驰而去了。

雨下在半路,蕙绵没有进城时,流庄没有赶到驿站时。

刚到城门口,离乱就带着府里的侍卫,披着蓑衣,跨着大马接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回去,他就担心了。

奔跑在向东北延伸的一条管道上,抬头凭着突降而下的大雨冲刷面颊,流庄觉得心中有股火焰在烧,但那火焰是这大雨浇不灭的。

他将那只纸鹤贴身夹藏了,便心无旁骛的奔驰在泥水飞溅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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