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姗姗帮周思成擦完身子,仔细的帮他穿好衣服,掩好被角,这才说道:“我怨了你这么多年,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嫉妒。其实,仔细想想,不又有什么错……”
她的目光注视着周思成,二十五年了,依旧深情未变。
“说到底,不过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思成哥不顾一切的爱你,而我,则不顾一切的爱着他。走到如今这幅天地,只能怪命运弄人,又能认认真真去怪谁。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却比不过你大学四年在他眼前一晃。明知道你心有所属,去还是傻傻的在你身旁,期待你回眸一笑,移情别恋。而我,更傻,明知道和他在一起十八年,他都没有喜欢上我,却还是用了二十五年守在他身边。我这一生,家人不睦,爱人不得,向来,如今的种种,都是我的报应。”
金姗姗的眼圈发红,却愣是倔强的将眼中的雾气噙在眼中,固执的不让那脆弱的晶莹掉落下来。
顾恩恩被她说的心酸酸的。
命运似乎一早便注定,她们都被命运捉弄,掉在这个转盘里,浑浑噩噩,抛开一切想要为自己做一回主,回头一看,却是满地悲怆与狼藉。
丢了太多东西,伤了太多人。
“你父亲那边,你不用太担心,我能帮的,绝对不会撒手不管。”
顾恩恩如是说道。
“谢谢。”金姗姗这样说着,便是盛了顾恩恩的情了。
她二十五年来,除了偶尔在杂志上写点东西,拿着微薄的稿费,勉强维持生活,对于金家,她真的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忙。
父亲老了,她不想他落得个万年凄凉。
“我们之间,不帮你说‘谢’这个字。”
……
回去的时候,季非凡开车,顾恩恩则软软的靠在车座椅上,心里酸酸的,眼睛涩涩的。
“我找人联系了国外的知名专家,年后,他们便飞过来给他治疗。”车里的气氛很压抑,从进了医院就没开过口的季非凡,终于出声说道。
“嗯。”顾恩恩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季氏集团最近有一个项目,我让非离交给金家。”
“嗯。”
季氏集团的项目,有多少人想打破了头往进挤,可见一个项目的利润有多大。如果金家能把握住,那么,便可翻身。
“季叔叔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们今天回去看看他吧。”
在快到岔道的时候,顾恩恩突然说道。
季非凡便打了转向,换道。
季家大宅。
这座宅子,生活过三代人。
看着那熟悉的建筑,熟悉的装饰,顾恩恩心,一时间难以平静。
季爷爷在十三年前去世,他在临死前,曾把她单独留下来说话。
他说,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见到他的小重孙女,也没有看到她以季家长孙媳妇的身份回到季家。
季爷爷是季家唯一一个顾恩恩没办法无视的人,爷爷从她进季家门的第一眼起,便对她百般疼爱,就是她当时失忆后和季非凡闹离婚,他也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面对那样一个尊敬的长辈,他临死前的愿望,她应该是帮他完成的。但是,顾恩恩偏偏没办法昧着自己的心和季非凡重归旧好。
她永远都没办法忘记那个场景,季爷爷无奈的叹息,缓缓的闭上眼……
每当想起那个场景,顾恩恩的心都好似被凌迟。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
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心,即便它不停的为季非凡跳动,却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忘记女儿的失踪,忘记躺在病床上的周思成。
季非凡停好车,走到她身边,见她盯着季家大门神色恍惚的模样,轻声说道,“进去吧。”
季家大宅里,季非离十五岁的儿子东东,正在客厅里玩游戏。
东东,是季家唯一的孙子。
二十五年前,安琪的事情在季非离心里戳了一个大窟窿,他一度消沉,去国外整整呆了六年,他才回来。
诺大的季家家业,季非凡发誓除顾恩恩不再娶,而他和顾恩恩还没有复婚,更何况,顾恩恩伤了身子,不能再怀孩子,所以,继承香火的所有希望便落在了季非离的身上。在季老爷子、季父、季母的百般劝说威胁下,他在一年后才同意一门亲事。
对方,是名门世家的女儿,知书达理,气质出众,但是,婚后三年,两人却一直都没有孩子。
两人的身体检查了无数遍,各种方法也都试过了,都不见效,最终,没有办法,起国外做了试管婴儿,才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季老爷子死的时候,正好过了孩子的一周岁生日。
如今,一眨眼,那个小小的襁褓婴儿也十五岁了,是个大孩子了。
“大伯。”看到季非凡,东东连忙和他打招呼。
东东最崇拜的人不是他爸季非离,而是他大伯季非凡。
他从小就立志要做和大伯一样帅气的军人,季父知道他的想法后,也极力赞成。
季老爷子开始,季家便是军区首屈一指的名门,总不能断了根。他和非离都从商了,只有非凡一人从军,而他膝下只有一个失踪了多年的女儿,若不是东东从军,只怕季家在军区多年的军权传承,就要断了。
“顾阿姨。”东东看到顾恩恩,礼貌的行了礼。
“大哥,顾姐。”东东的母亲张婷走上来,冲两人打招呼。
“我们回来看看爸。”
季非凡说道。
“爸在楼上,我带你们去。”
季父如今七十八的高龄,身子没有季老爷子当年那么健朗,就算平日里多很多补品补着,他的身体也还是慢慢的衰败了。
最近,他得了感冒,断断续续的咳嗽了大半个月了,也不见好。
他此刻正躺在床上,看到季非凡和顾恩恩,便示意让季母扶他起来。
季母平日里极为注重保养,内调外养,将自己保养的非常周到,如今,七十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六十岁左右。
她的性子,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又任何改变,依旧带着些尖酸刻薄,典型的欧巴桑。
“非凡,今年过年,和恩恩回家过吧。”
“这……”季非凡看向顾恩恩。
顾恩恩并没有吭声。
她和季非凡离婚了,说到底,她也不是季家人,更何况,季母一直和她处不来,她也没必要在大年大团圆的时候给彼此找不痛快。
季父活了这么大年纪了,知道顾恩恩的心思,便说道:“恩恩,我老了,这两年,这病也总是反反复复的,也不知道还能熬多久,趁我还活着的时候,你们回来,多陪我说说话,到时候,我也能安心闭眼了。”
“季叔叔,不是我不想来陪您过年。”顾恩恩解释道:“我爸妈今年要来S市过年,我和他们许久未见,想陪陪他们。”
‘“他们什么时候回国?”季父问道。
“明天。”
“他们这些年倒是逍遥,七年前,你爸退休后,就和你妈世界各地的去旅游,你们一家人也很长时间没见,如今他们要来S市过年,你确实应该多陪陪他们。等我身子稍好一些了,我做东,给他们接风洗尘。”
“嗯。”
“……”
之后,他们又随意聊了一会儿,等季非离回来,一起吃了一顿晚饭,顾恩恩和季非凡这才离开季家。
两人出门的时候,是季非离送他们出来的。
许是之前那些年经历了太多感情的波折,他如今还不到五十的年纪。却华发多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打了他足足七岁的季非凡都有所不及。
“哥,你们路上小心。”
“嗯。”
许是今天见了很多人,她深有感触,回家的路上,顾恩恩便响起安琪死的那天……
女儿失踪后,季非凡一直出动所有实力,多方寻找,在B市找到安琪的时候,距离女儿失踪,已经过去八个月了。
找到她的那天,B市的下午的渗人,电闪雷鸣伴随着倾盆大雨击落在这个纷乱的城市。
当季非凡和她走进酒店房间的时候,安琪正坐在床上,她穿的甚是暴露。腿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淤青,床上一片凌乱,正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情-事。
看到他们两人,安琪似乎一点都不震惊。
她悠然的为自己点了一根烟,有些红肿的红唇张开,吐出一个烟圈。
飘动着的白白烟圈一点点变大,变得稀薄,最后,缓缓的散开,消失在气氛沉沉的空气中。
再次见到安琪,顾恩恩连忙冲上去,她厉声问道:“我女儿呢?你把我女儿弄到哪里去了!她才刚生下来,我都没有来得及看她一眼,你把她还给我……”
她说着说着吗,便哭出了声。
没有身为人母的人不知道,失去女儿对一个母亲来说,那是多么大的伤痛。
辛辛苦苦十月怀胎,耗尽了所有的心血,好不容易盼着一个新生命降临,却还没有来得及看她一眼,就被人抱走。
那八个月,顾恩恩从未有一天合过眼。
女儿失踪,周思成还出了事,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同时遇难,她整个人好似被瞬间掏空了,一日日度日如年,过得就好比行尸走肉……
顾恩恩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时安琪看她的眼神都有冰凉。
她的红唇缓缓勾起,带着浓浓的嘲讽和算计,眼中的冰冷比那屋外无情砸下的雨水都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