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出来的颜司然，总觉得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或是一件重要的事仍在脑海里漂泊，就像一叶孤舟，无法到达意识的彼岸。
这种感觉，并不好。就像实验的小白鼠，还得记录下来，颜司然看向一旁的助手宋知秋。
但他记得她，记得她笑着唤他“司然哥哥”，记得一些事情。他对她，是有几分抱歉的。
他那时晚上经常失眠，偶尔吃大量懒得去记住名字的白色药物，情绪反复无常。
相比她，他和谢瑾轩甚至覃慈，都更熟。而他性情原本就有几分恶劣。
他知道，他就要死了，就算他们都不说。
然后，就听得夏舒航再次介绍道：“颜先生，这是白家药铺的小雪。”
“小雪，这是颜先生，和他的助手。颜先生是想来买两瓶药酒，还想看看蛇药。”
他也知道，白家老太爷在家，说是国立大学的教授上门吧。
是上门……夏舒航听说了，是A大的顾教授，这是第三回上门了吧。
白瑞雪哪里知道夏舒航这一刻的心思，在他看来，原就门不当户不对。
像他这样的，搁在以前是只能入赘的。
“可她都退了两次亲。”宋先生提醒他，“谢瑾轩回头就将大少奶奶娶进了门，她可足足拖了三年，这原就是没地方说理的事情。说是她不嫁，好听而已，也嫁不进去。”
“所以，换了我入赘啊。”夏舒航盘算他的老婆本，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我给她堂弟当伴读，也是寻了她家下人的关系上门去说的……我爹说，省下的请先生的钱就盘下了这间门面。”
换言之，他原是白家的下人，这种以前说亲都是上门女婿。
也是男方出息了以后。
宋徽之虽然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有些事情还是没闹明白，他说，“你以后可是这里的巡警呢。”
“那又不是官老爷……以前的捕头也有给人做上门女婿的。”夏舒航告诉他，“他的岳父就是捕头，却只有一个女儿。那时候的捕头可以父子相承。”
宋徽之听得似懂非懂，“但白家还有一个白亭西。”
“他出不了师。”
“那你就说你师门不答应，你可是第一。”宋徽之脑子转得快，以彼之矛的，他说，“白家也不是原来的白家。”
十年前，白氏一族还闹了分家吧，确实元气大伤。夏舒航也想到了，说是给谢家老太太冲喜，搁在以前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谢家大少奶奶。
灵堂前磕了头的。
也是这样，她才不好说亲吧，一而再的。他接着说，“说是有个A大的教授上门，三两回了，都瞧见了。”
“求娶她？”
“不晓得。”
“要是真的，一早有风声。”宋徽之和文化人打交道打得多。和顾子初不熟，但听他侄子宋知秋提过两句，年轻有为。
“那他是来做什么呢？”
“招生呗，A大来桃源山城招生的老师。”宋先生说得理所当然，“白亭西留学的事情，还没有敲定。他堂姐不去念，他又不去，遇到一个较真的年轻老师。”
夏舒航“唔”了一声，是这样。不过，宋先生说的似乎每次都更加接近真相。
他目送白亭西进了书房，只得问，“小雪，蛇药的事情，你堂弟也做不得主吧。”
白瑞雪点点头，招呼都不打的混小子，蛇药是出了师以后的事情。
偏厅里的白家老太爷也一声不吭。夏舒航的心里也有些打鼓，这门亲事更像是小雪的大伯妈一厢情愿呢。
三年前小雪的母亲回来奔丧后，就再没有回来过了，也是没脸吧。坊间传闻，就留了海市坊一间铺子给小雪。
而小雪的大伯妈是个藏不住话的，说是她娘当年接了小雪一起回娘家，嫁妆都拿走了。言外之意，白家一早今非昔比，就白亭西这一个男孙，还要娶媳妇呢。
“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指望着媳妇的嫁妆。”夏舒航都听见三姑六婆和他母亲在说，他母亲笑笑，“也拿不出像样的下聘，好在孩子还算争气。”
夏舒航明白，还是高攀。
白瑞雪正要往自家药铺走，就看到常顺的母亲从院门外冒出来，闷头往里面药铺跑。
就隔着井边水池从他们前面跑过。白瑞雪见状喊了一声。常顺的母亲门边瞅一眼，便又折返回来，喘着气说：“小雪，白郎中呢？”
“我大伯被人请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常顺的母亲急得不行，跺着脚说，“要，要出人命了。”
她的声音很响亮。白亭西端着茶缸走出来，上前去劝。
“你莫急，说清楚，才好救人。”
这话提醒了常顺的母亲，咽了一下口水，“白家三郎，快点跟我走，你也会救命。”
“有话慢慢说。”白亭西将茶缸一把递给堂姐白瑞雪，就要进药铺，“我好去抓药。”
“常顺被蛇咬了。”常顺的母亲都快急哭了。
“在哪里？”
“在海边的西沙滩上。”
白亭西一听，招呼堂姐白瑞雪一声，背着药箱就跑。
原来，隔壁巷子的几个孩子趁着大人午睡溜去海边的浅滩捡拾螺贝，烤着吃，惊扰了一条有毒的海蛇。等他们慌里慌张地逃回沙滩，一开始大人只当成是溺水。
而桃源山城里的人被蛇咬，最初都认准了“白家药铺”老字号。白家是祖传的“捕蛇师”，祖上就有这个能耐，白家药酒疗效好据说因为坛子里浸泡的蛇好。
“小雪。”白家老太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冲门外的客人点点头，回头又和自家孙女说，“小雪，你大伯被全福班请了去。人命关天，你堂弟慌里慌张的蛇药都没拿，我不放心，你顺路一起给他送了去。”
说着，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缸。这混小子。
端着茶缸就出来了……给先生斟的茶呢。老太爷抬眼看了一眼阶下向他问好的夏舒航，点了点头。
饶是白老太爷近些年修身养性，五岁看大，七岁看老，也知道自家小白不是那块料。而小雪终归是别人家的人。
是在和夏家说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