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第 143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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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渐渐麻木恍惚,沉入深海。她能感到小黄在她身边拼命挠着,抓她的胳膊、肚子、头, 它开始咬她,那都隔着一个世界, 声音像溺了水,求救无门。贝莉儿看着第一个绿火漂浮着钻进她的小木棚, 黑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 视野里充斥放大的,漂浮的、跳动的……亡灵的, 耳语。她抬起头, 那对绿火低下头来要从容地踏入她的眼睛。

“吱!”一声尖叫, 小黄奋力推倒了水罐。神奇溪水哗啦啦地溅湿地面, 绿火仓皇远离。贝莉儿恍然回过神来,手掌剧痛,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冷汗,喘息着按到龙鳞刀上, 手掌心是喷涌的鲜血。哗啦啦, 木棚被倒下的东西撞倒,贝莉儿的脊背被砸得剧痛, 等她眼冒金星地爬出来, 大约是放在角落的木炭盆里落进了干草, 从哪里开始, 火星一点点向上燃烧,直到燎原。

周围全是绿火,贝莉儿骇然看着地上倒着的鹿,那是她白天还开膛破肚的猎物。她忙于做血肠没来得及肢解,只是剥了皮,把血收集起来,然后把它用树枝穿起来抹盐的晒。现在这头血肉模糊的鹿倒在地上挣扎,要站起来,木棚烧得更剧烈了,红色的火又猛又急地在它身上爬行,烤出油脂和肉香。

周围全是绿火。贝莉儿举着火把骇然地环顾四周。僵硬的、腐烂的,鸡、兔子、羊、鹿。它们都死了,眼睛里跳动着虚无的火焰,围成一圈向她继续逼近。咻!草里掠过一声,一只老鼠跳到贝莉儿脚上狠咬!“啊啊啊啊啊啊!!!!”她闭着眼睛尖叫,火把用力往下打!僵硬的什么东西被打飞出去,然后她不要命的直冲出去!

白龙!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白龙!向他求救!身体不知道撞到多少死掉的僵硬的东西,她毛骨悚然地听到脚步声在向她逼近!那些东西!它们越来越灵活了!它们在追她!她开口的声音都带着哭腔:“白龙!白龙!救命啊白龙!!!”

人类的尖叫是第一个让玛利多诺多尔回神的声音,哗啦,他猛站起来向发声处望,水湿淋淋地从身上流淌而下,滴答滴答,然后黑暗重归寂静。玛利多诺多尔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夜晚——本不该这么静!他凝神细听,将注意力放到更远更远处,几乎是紧绷的弦在瞬间断裂,噼里啪啦的东西坠倒的声音穿透静夜。“啊啊啊啊啊!”人类再次尖叫起来,纷乱的脚步啪嗒啪嗒向他这里奔!她哭着喊他:“救命啊白龙!”

白龙?玛利多诺多尔第一个反应是她叫他白龙?无知的人类。可他不能瞬间移动到她身边,他没有去过她的新家,也没有在那儿放下定位标记。玛利多诺多尔不想浪费魔力,他用脚走到大坑的边缘去阻止夜奔的人类闯进来,像无知的幼崽一样哭嘤嘤地要人抱,她总是这么一惊一乍,刀切了手指头就慌得翘着手到处找水泡。

是什么事让她惊惶?玛利多诺多尔无谓地想着。作为一头实力睥睨大陆的巨龙,他一千多年的生命中没遇过几次敌手。能让人类害怕的东西,就算他现在受了重伤,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菜一碟。魔兽闯进来了?老虎?狮子?熊?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看在她送食物的份上,他可以帮她解决,然后再把她赶回自己的地方去。

然而绕了一个弯奔过来的人类一身狼狈,她的身后是看不见尽头的绿火。人类满脸是泪还死死抱着那只长耳朵,一边跑一边慌乱地往后挥舞火把,身上到处被老鼠咬得流血。兔子第二个赶上她,一头就要撞上她的大腿。

砰!玛利多诺多尔出现在她身边,把那只兔子一脚踢飞出去。贝莉儿往前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白龙在她身后,她想都不想就掉头再奔回来,扔掉火把一头撞进白龙怀里:“哇!!!!”她吓得发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把他当做救命稻草,死死搂着嚎啕大哭。

玛利多诺多尔直到那颗小炮弹撞到身上才发现他没有躲开。怀里的人类又温暖又毛茸茸,瘦瘦小小的一团,在泥巴里滚过还是盖不住的甜蜜的香气。她发着抖,怕得要命,抽噎着搂着他哭诉:“白龙!我怕!白龙!”她的手死死拽着他的头发像个可怜的孩子,他不由自主地抱住她,仿佛就把她纳入羽翼之下。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平静下来,似乎回到逃出法师塔的那天,他重新有了可保护的宝物。

“安静。”这是错觉。玛利多诺多尔恍然回过神来。一个人类岂能和红龙相提并论,她的种族就是原罪。无论如何,玛利多诺多尔只需做到该做的事,把这些绿火收拾掉,然后重新把她赶走。火把掉在他身边,开始烧树,热烈的火光映亮人类的黑发,他将她慌乱地要攀上他颈项的手拉开,低头对她冷冷地说:“你没得到允许,接近我的脖子。”

白龙的整个身体都是冰凉的,却凉得让人柔软。贝莉儿被他抓着两只手不知所措地与他对视,看见他锋利冰冷的竖瞳。银白的眸也在黑暗中发着微光,但是当然啦,尽管再讨厌她,白龙在道路尽头向她敞开了怀抱不是吗?贝莉儿永远也不会害怕他。她哭着说:“后面后面……”

玛利多诺多尔傲慢地抬起视线环视一圈,大坑后的绿火被龙威震慑而后退。这些东西,看到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是他的血,残留的毒没有被净化,人类往那个坑里丢了那么多兔子和野鸡,她还想着圈养它们。亡灵的毒素和诅咒在这些东西上继续繁衍,并本能地边吞噬着活物边来寻找他。

“我知道你后面有什么。”这是他的错,他太激愤而忘记了这件事。玛利多诺多尔重新低下头对人类说:“我来处理。你下来,到我背后去。”

不要脸的长耳朵知道它不在玛利多诺多尔的保护范围内,早就机灵地一溜烟躲到溪边去了。贝莉儿还死死抓着他不放:“不要!求求你不要!”她满脸是汗和泪,狼狈又慌乱地说,被控制的恐惧还残留在灵魂最深处,她吓得忘记了东西南北,只想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不放:“它们……它们差点吃掉我!我不会妨碍你的!不要丢掉我!我怕!”

玛利多诺多尔才发现她的眼睛是涣散的。他捧起她的脸仔细察看,竖瞳对上黑眸,柔软的黑色深处,有一捧小小的绿火在燃烧。他用指尖抹过她的眼睛,冰凉的水从她眼里滚下来,贝莉儿眨了眨眼,视野突然清晰了,白龙拉着她的手,让她环住他的背……想了一下,又换个地方,让她抱着他的肩膀,手往她后脑勺一按,把她的头顶着他的锁骨。

他那么高,她站直了也只到他胸口,这真是个高难度的动作。贝莉儿辛苦地整个人挂他身上,只听见头顶上的声音从胸腔里共鸣,冷冷地对她说:“只此一次。还有不许碰我的脖子——否则吃了你。”

惊魂未定的贝莉儿哭着点头。然后她感觉到白龙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深得仿佛进入深海。一下心跳,连灵魂都震动。她茫然地抬起头来,看见他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那不是微笑。人形巨龙咧开了嘴,艳红的唇向后咧到耳根,露出锋利牙齿。竖瞳发出光芒,银发突然无风狂舞。贝莉儿抱着的肩膀在她手下滑动,膨胀又膨胀,视野被白的龙鳞覆盖了,她脑后的手掌扩展成一个世界,利爪狰狞,向内弯曲着,像一个最温暖的保护罩,将她笼在胸前。

月光下的巨龙弯下优雅的长脖咆哮着对她说:“记住,不许碰我的脖子。”声音隆隆,震得贝莉儿耳朵嗡嗡作响,它锋利的长角闪闪发亮,美得如梦似幻。

——也要我能爬得上去才行啊!

贝莉儿就这么发着呆被扣在巨龙爪子里一夜。爪外的世界震动而摇晃,声声沉闷的轰鸣。她有时能感觉它在追逐什么,有时它腾空飞起,在林海上空掠过。它飞起时爪子不那么紧,贝莉儿能透过裂缝看见遥远的大地,吓得抓紧它爪根,它感受到了,会将爪子拢一拢,轻轻将她按在它胸口。

砰——砰,它的胸口,心跳很平静。一下又一下,缓慢深沉,如咏唱的歌。最后贝莉儿伏在它爪子里,慢慢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湖边,周围一片安静。树林又消失了巨大的一块,视野里空旷又可怜。小黄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玩自己的爪子,见她醒来,“吱吱吱”高兴地叫唤。贝莉儿发现自己全身湿哒哒的还没干透,伤口却都好了——白龙把她按在神奇小溪里泡了一遍。

奇怪,那时她为什么没有醒呢?贝莉儿伸屈着脚趾头,脚掌心里硬硬的,是嵌进去的石头还没取出来就被治愈,皮肤包裹了它们。她想着还得去找白龙说明一下情况,治好伤才行。

她看了日晷,发现竟然是下午了。身边烧成灰烬的小木棚还冒着余烟,贝莉儿吃惊地发现小木棚遗址的后面不远有了个树干围起来的栅栏——太原生态的树木了,她一开始都没有发现。这些树木还有着葱郁的树冠和颤巍巍架在树上的鸟窝,凄惨地从土里拔出来再插进去,排排围成一圈,密密麻麻地做成一个囚牢。

贝莉儿向里面看了看,十几头鹿、羊和牛,它们好像还没冷静下来,挤在一起瑟瑟发抖,松鼠却已经恢复过来了,在树上跳跃着,回到自己的洞里,大尾巴在空气中一跃而过。

贝莉儿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好像这才慢慢地回到了现实。她慢慢地笑了起来,跟小黄说:“小黄,走吧。”小黄晃着尾巴跟上来,贝莉儿一瘸一拐地向神奇小溪走去。

化为人形的巨龙正泡在水里。他又受了很多伤,隔着水都能看见开裂的伤口和粉红嫩肉,一缕又一缕血丝从水里冒起,氤氲在他的银发上。贝莉儿站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美丽的龙察觉到她的到来,他睁开眼望向她,神情掩饰不住的疲惫,银冷的竖瞳利如刀锋。

“如果你来说谢谢,那就不用了。”玛利多诺多尔说。

“不是来说谢谢的,我想来和你打个商量。”贝莉儿轻快地说:“白龙,我们一起住吧?”

“小黄,快上!”

贝莉儿半跪在草丛里按紧一只野兔,它正疯狂挣扎,不要命地踢蹬它最大的武器——两条强壮的后腿。那是当然,一旦让它落到这个奇怪的两条腿兽手里,它接下来就永远也没有使用这两武器的机会了。贝莉儿手举着石头用力给它头来了一下,旁边小黄趾高气扬地叫了一声,箭一样的跳出去要咬死旁边那只就要扑腾出陷阱的野兔!

“吱吱吱!”那只野兔比这边的挣扎得还厉害!因为它的体型与小黄相仿,一扭脖子就把猝不及防的小黄撞开,那股大力撞坏了陷阱,野兔嗖地一声钻入草丛深处消失不见了。小黄愣了两三秒,然后回过头来朝贝莉儿可怜巴巴地“吱”了一声。

“好啦好啦。”贝莉儿还得安慰它,朝它举起手上昏迷的猎物示意:“没事,我们这儿还有一只,不怕饿肚子。”这才有余心摸摸兔子的肚子……瘪的。别说怀孕,可能肚子都还饿着,早上出来觅食就遭了无妄之灾,被她的陷阱圈住。贝莉儿失望地叹口气,随即拎着兔子放入准备好的草网兜里,口绑紧,放在小黄脚前叮嘱它:“这只要看好,有什么动静喊我。”

小黄昂首挺胸:“吱~”

贝莉儿摸摸它头:“乖。”然后去收拾被撞坏的陷阱。陷阱是活绳圈的,两根细树杈中间套着一圈草绳,极不起眼地隐藏在草丛间,只要野兔穿过去套住了,它们越挣扎绳子捆得越紧,然后就只好困在原地,等着贝莉儿来捡它们。

——这算是最理想的情况。具体来说,只是原理如此。贝莉儿记得看见过这种陷阱而将它付诸实施,但现实当然比她想的要残酷许多。树杈或绳子不够牢固断裂、被撞倒,太明显或太偏僻不会有动物来钻,这些问题每天层出不穷地冒出来,尽管贝莉儿还有实验品小黄来测试陷阱,但一来她又不可能把小黄往死里勒,二来小黄也不会看见她就不往陷阱里钻,事实上,小黄现在还把钻绳圈当做个游戏呢。

这样测出来的陷阱和狩猎技巧也只好在一次又一次的冰冷实践中进步了。至少这块树林间的空阔地带还是小动物们的乐园,青草鲜嫩、水分丰沛,斜斜从树梢上照射下来的阳光晒起来暖洋洋的。和第一次进入树林相比,贝莉儿发现这儿的小动物一天比一天多。她发誓她第一天在这里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吵杂,就算她没有深入树林,感觉也是不同的。那时候林间深处一片死寂,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与白龙。如今这里四处有虫鸣鸟叫,生机勃勃。

贝莉儿猜可能是白龙那惊天动地的动静把动物们吓走的缘故,如今时间渐久,它们发现安全无虞,便慢慢回到原来的地方。贝莉儿对此表示乐见其成,没有小动物们回来,她去哪里找吃的呢?

她在里面折腾了快一个月,索性荒郊野岭里动物们没见过人,容错率极大——换句话说就是还没学到教训够蠢,她这才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在几天前开始第一次逮到一只野兔。

贝莉儿把陷阱拔出来放进随身的鸟皮网兜里,要让动物上第二次同样的当对彼此都不是好事,她想长远地抓住这些肉,就得好好计划日期,一次换一个地方,不要天天都来。至于陷阱,这些东西反正也只是普通的树杈绳子,回去还可以再改进或者废物利用,比如说丢进火堆里取暖照明之类的。贝莉儿其实还想到自己应该练习什么叫下风处和隐匿陌生气味了,她现在还在摸索中。

然后她才把草网兜拎起,小黄晃着尾巴欢快地叫了一声,它现在几乎半个身体都接近银白,从头和尾巴、爪子开始逐步向身体变化,毛发也更流畅、紧贴身体而反光。它现在跑起来像个花生馅哪里裂了流出来的的小汤圆团,或者一个错眼角度对了,就是冰天雪地里的刀锋战士。

要不是贝莉儿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它那凄凄惨惨甜甜萌萌的样子,她如今看见它打死也不敢认。举起手上的小日晷看了看,这里正好有阳光。贝莉儿根据影子的长度熟练地计算出了目前的大约时间。

“我们走吧,天快黑啦。”

她招呼一声往前走,小黄跳到树上,心情愉悦地翘着尾巴在前方带路。如果说它变毛色有什么好处,那就是现在要找它真是越来越容易了。贝莉儿轻松地一边跟着它一边找自己想要的东西,没多久她找到了。这是一棵年轻健壮的小树,刚成型的笔挺光滑的树干,大腿粗细,树枝高高地在主干上分叉,枝叶疏而坚硬。贝莉儿摘下一片叶子观察一下,然后往树干上踹了一脚,它的脚感轻而结实,随着贝莉儿的脚力轻震一下,叶子簌簌落了两片。

贝莉儿满意地打个响指,这就是她要找的树了。“小黄等等!”她喊小黄停一下,然后放下网兜,小黄立刻机灵地跳下来,一只前爪踩在兔子身上警戒,贝莉儿掏出龙鳞刀开始砍树。

其实可能说锯树更恰当。她蹲下来将半月形的弯刀沿着树干旋转一圈、一圈又一圈,刀两边都是刃,所以只能扶着刀微微地向下使劲。树皮割破,刀刃深入树干里,一边割进去三分之一,贝莉儿站起来往树上狠踹一脚,树发出吱嘎的哀鸣,身体稍稍往外斜。她换方向继续踹,树干危险地摇晃起来,枝叶擦过周围的树,咔咔作响。贝莉儿观察好方向,回头喊小黄:“你再走开点。”

小黄说:“吱吱吱!”它看过很多次这场景了,开始还恐慌地看着贝莉儿好像她是大魔王,好几天一有东西掉在地上它就炸毛惊惶尖叫,现在只是凶狠地龇出一口小利牙,隔着网兜叼住兔子的脖子向后拖。贝莉儿看它躲好,这才再次蹲下小心地往树心割了几刀,站起来狠狠一踹。

“吱呀——”树干惊天动地倒下,贝莉儿一脸熟视无睹地上去刷刷几刀,贴着树皮把枝叶刮下,这一边刮完滚一圈换另一边。然后她就得到了一根光秃秃的树干。贝莉儿把树枝聚拢在一起以便明天来拖,然后再从腰上解下一个两根粗树皮绳编成的背兜——这是她专门编来用来干这活的。两个穿过胳膊的洞套上,四根交错横贯在背上分担压力的网,网上留出适度长度的绳子,末端是用鸟骨磨成钩入树干的小钩,再用绳子往树干上缠几圈捆牢,好,贝莉儿拎起草兜拖着树干,收获满满地回家了。

就算这样她走出树林也已经浑身大汗气喘吁吁了。白龙的大头还在远处沉眠,夕阳照射着小溪闪烁着波光。溪边石灶里的火熄了,火上方竖起的木架上钉着几块四边扯开拉直的兔皮。旁边是一排长条火堆,上方同样是长长的木架,架上摊着厚厚的干草,干草上是整根的长圆木。一只鸟飞下来,立在贝莉儿的床上啄藤架里的草籽。“吱呜~”小黄兴奋地尖叫一声,扬着尾巴跳下树,一颠颠地冲那鸟扑去。

鸟当然没有被小黄捉到。小黄扑蝴蝶、扑叶子、扑吹来的风或扑自己的尾巴,那种突如其来的游戏心态都是一模一样的。食物扑棱棱地扇着翅膀惊吓地飞走了,小黄冲着天际抬起脖子“吱呜、吱呜”地长叫,须臾觉得无聊,扭头看看贝莉儿还没走过来,于是坐下开始舔自己的毛。

贝莉儿几乎是抱着对小黄的羡慕嫉妒恨之心和最后一点毅力弯腰驼背地把木头拖到宿营地边。到了地方她就立马把背兜和兔子甩下,两脚摊开地摊地上喘气。她坐在自己的建材库里,一边就是做好标记准备开工的木屋宅基地。

这里已经有很多木头了,长的短的、尖的圆的、各种各样的木桩和木柱。贝莉儿有两把锯树只要三分钟的刀,接下来要做的全都是力气活。她决定好打猎和建一座木屋,于是将未来的一个月里做好详细的时间表。打猎最难的是技巧,要一点点练习熟练,包括眼力、反应、手劲、制作陷阱以及其他的各种技巧。直到八天前贝莉儿才抓到第一只鸟,五天前才抓到第一只兔子。

奇怪的是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贝莉儿天天这么干锯木头和将它们拖回来的无脑重复劳动也没饿到头昏眼花,她确实觉得饿,但适应了这个感觉后,出奇的竟然并不觉得缺乏体力。身体一天比一天削瘦有力,力气也一天比一天大。贝莉儿在来到异世一个月后突然发现自己比过去简直判若两人,这绝对不是单纯的锻炼可达到的效果——近视这事儿不就是吗?贝莉儿打死不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能看到野兔在草丛里的动静,那一点轻微的涟漪,那一条条下意识确定地点的兽径。她一天比一天更像个丛林泰山,但无论是啥原因,要么淋了龙血,要么泡了神奇小溪,贝莉儿对此乐见其成。

她一天比一天容易拖木头回来了。开始贝莉儿拿树林边缘的树练手,砍树、刮掉树枝,把它们变成一截光秃秃的圆木,还得坐在地上把它们一点点分尸,分开拿回来——这些被她拿来练习做玩具迷你木屋和迷你榫卯了。然后她在越来越多的锯木头和扛树中学会辨别需要的木材、编背兜省力,庆幸吧,她来自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比如说乘法。幸好脑子里搜索一番还能找到平方和比例尺。贝莉儿通过迷你木屋大概算出自己至少需要几根木头,规定了一个数量,包括必需数量和冗余可容错的数量,然后就开始一心一意地拖木头,而不至于临到头才发现木头不够。

到今天为止这是容错率线上的最后一根,木头也已经烘干近一半了,龙爪下都快放不下。贝莉儿准备明天开始盖房子。当然今天还是先犒劳一天比一天大的胃。她休息够了,重新点起火烘木头,然后烧水,拿个石碗把兔子拎到水边宰杀,接了满满一大碗血回来再找个灶煮,然后回去撕皮剥兔子,准备撕一条腿下来炖汤喝,剩下的烤。

水渐渐滚起来,大碗里冒出兔肉汤的香气。小黄蹲在烤架旁边守着,每一下兔肉上油脂的冒泡就晃一下尾巴。天上的星星渐渐亮了起来,贝莉儿将肉和汤从火上撤下来,拿出筷子和刀叉,顺手分出两小碗汤和两只兔腿,一半放在小黄跟前。小黄吱吱高兴地叫,它现在学聪明了,踱在旁边一圈圈地转等食物凉,顺便不时哀怨地看一眼贝莉儿,贝莉儿已经先开吃了。她不像小黄那么猫舌头,随便吹一吹就能忍。

先到嘴里的是肉,野兔的肉很紧实,咬得费劲,但嚼起来有种焦硬的香。贝莉儿被香味勾得馋虫大动,被烫得张着嘴哈气,赶紧喝口凉水压压,解一解馋,然后深吸口气开始喝汤。

汤是挺香的,但吃到嘴里就知道大不一样,淡得没味道还有点腥。贝莉儿完全是一口气逼自己全喝下去,捶着胸口压一压呕吐感,这才开始捞出兔腿开始慢慢吃。她现在的食量是两个兔腿,内脏和肉收拾一番够吃一天的,再搅一搅装血的碗,明天她就可以把这个切成块块丢汤里一起煮,吃这个补充盐分。

卧槽,想到就倒胃口了。贝莉儿其实不排斥这种煮法,就是没盐味道还是差一点,而且吧每次吃兔子都这两种办法,太容易吃腻了。其实贝莉儿挺发愁的,喝血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还是要想办法找到盐。方便笔记和待议行事历上的名词都慢慢一条条划掉了,盐还是最迫在眉睫而无法解决的一项。

“吱~”小黄终于忍不住过来用头推她让她帮忙吹气了。贝莉儿正出神一下没反应过来,小黄急了,拿爪子轻轻的抓她裤子。“吱吱吱!”

“好啦好啦。”贝莉儿说:“小的来了。”她拿起碗开始给小黄吹汤,顺手给它塞一片龙鳞。趁小黄不注意,赶紧拿个碗来回倒着凉。吹汤也很累的好不!“吱!”小黄发现不满意了,又开始拿爪子抓她,这种方法它是不认的,闹得贝莉儿又把碗举起来放到嘴边才罢手,愉悦地摆着尾巴高声叫:“吱~~”

“好啦好啦。”贝莉儿认命地说:“给你吹汤。”

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吓得发抖,差点握不住刀。开始她也瞬间吓醒,以为夜半来偷袭的是猛兽,狼、豹子、老虎,或是别的什么,然后她发现她不能动。

那鬼火仿佛摄入她的魂魄,直钻进她脑子里,她满眼都是幽暗的绿色,燃烧、燃烧,过来,听从我的主宰。绿火跳动,魔鬼从深渊爬出,伸着影子一样的巨爪,要捉住和烧尽她的灵魂,而贝莉儿只有木然原地不动,等待死神裁决。

感觉渐渐麻木恍惚,沉入深海。她能感到小黄在她身边拼命挠着,抓她的胳膊、肚子、头,它开始咬她,那都隔着一个世界,声音像溺了水,求救无门。贝莉儿看着第一个绿火漂浮着钻进她的小木棚,黑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视野里充斥放大的,漂浮的、跳动的……亡灵的,耳语。她抬起头,那对绿火低下头来要从容地踏入她的眼睛。

“吱!”一声尖叫,小黄奋力推倒了水罐。神奇溪水哗啦啦地溅湿地面,绿火仓皇远离。贝莉儿恍然回过神来,手掌剧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冷汗,喘息着按到龙鳞刀上,手掌心是喷涌的鲜血。哗啦啦,木棚被倒下的东西撞倒,贝莉儿的脊背被砸得剧痛,等她眼冒金星地爬出来,大约是放在角落的木炭盆里落进了干草,从哪里开始,火星一点点向上燃烧,直到燎原。

周围全是绿火,贝莉儿骇然看着地上倒着的鹿,那是她白天还开膛破肚的猎物。她忙于做血肠没来得及肢解,只是剥了皮,把血收集起来,然后把它用树枝穿起来抹盐的晒。现在这头血肉模糊的鹿倒在地上挣扎,要站起来,木棚烧得更剧烈了,红色的火又猛又急地在它身上爬行,烤出油脂和肉香。

周围全是绿火。贝莉儿举着火把骇然地环顾四周。僵硬的、腐烂的,鸡、兔子、羊、鹿。它们都死了,眼睛里跳动着虚无的火焰,围成一圈向她继续逼近。咻!草里掠过一声,一只老鼠跳到贝莉儿脚上狠咬!“啊啊啊啊啊啊!!!!”她闭着眼睛尖叫,火把用力往下打!僵硬的什么东西被打飞出去,然后她不要命的直冲出去!

白龙!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白龙!向他求救!身体不知道撞到多少死掉的僵硬的东西,她毛骨悚然地听到脚步声在向她逼近!那些东西!它们越来越灵活了!它们在追她!她开口的声音都带着哭腔:“白龙!白龙!救命啊白龙!!!”

人类的尖叫是第一个让玛利多诺多尔回神的声音,哗啦,他猛站起来向发声处望,水湿淋淋地从身上流淌而下,滴答滴答,然后黑暗重归寂静。玛利多诺多尔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夜晚——本不该这么静!他凝神细听,将注意力放到更远更远处,几乎是紧绷的弦在瞬间断裂,噼里啪啦的东西坠倒的声音穿透静夜。“啊啊啊啊啊!”人类再次尖叫起来,纷乱的脚步啪嗒啪嗒向他这里奔!她哭着喊他:“救命啊白龙!”

白龙?玛利多诺多尔第一个反应是她叫他白龙?无知的人类。可他不能瞬间移动到她身边,他没有去过她的新家,也没有在那儿放下定位标记。玛利多诺多尔不想浪费魔力,他用脚走到大坑的边缘去阻止夜奔的人类闯进来,像无知的幼崽一样哭嘤嘤地要人抱,她总是这么一惊一乍,刀切了手指头就慌得翘着手到处找水泡。

是什么事让她惊惶?玛利多诺多尔无谓地想着。作为一头实力睥睨大陆的巨龙,他一千多年的生命中没遇过几次敌手。能让人类害怕的东西,就算他现在受了重伤,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小菜一碟。魔兽闯进来了?老虎?狮子?熊?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看在她送食物的份上,他可以帮她解决,然后再把她赶回自己的地方去。

然而绕了一个弯奔过来的人类一身狼狈,她的身后是看不见尽头的绿火。人类满脸是泪还死死抱着那只长耳朵,一边跑一边慌乱地往后挥舞火把,身上到处被老鼠咬得流血。兔子第二个赶上她,一头就要撞上她的大腿。

砰!玛利多诺多尔出现在她身边,把那只兔子一脚踢飞出去。贝莉儿往前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白龙在她身后,她想都不想就掉头再奔回来,扔掉火把一头撞进白龙怀里:“哇!!!!”她吓得发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把他当做救命稻草,死死搂着嚎啕大哭。

玛利多诺多尔直到那颗小炮弹撞到身上才发现他没有躲开。怀里的人类又温暖又毛茸茸,瘦瘦小小的一团,在泥巴里滚过还是盖不住的甜蜜的香气。她发着抖,怕得要命,抽噎着搂着他哭诉:“白龙!我怕!白龙!”她的手死死拽着他的头发像个可怜的孩子,他不由自主地抱住她,仿佛就把她纳入羽翼之下。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平静下来,似乎回到逃出法师塔的那天,他重新有了可保护的宝物。

“安静。”这是错觉。玛利多诺多尔恍然回过神来。一个人类岂能和红龙相提并论,她的种族就是原罪。无论如何,玛利多诺多尔只需做到该做的事,把这些绿火收拾掉,然后重新把她赶走。火把掉在他身边,开始烧树,热烈的火光映亮人类的黑发,他将她慌乱地要攀上他颈项的手拉开,低头对她冷冷地说:“你没得到允许,接近我的脖子。”

白龙的整个身体都是冰凉的,却凉得让人柔软。贝莉儿被他抓着两只手不知所措地与他对视,看见他锋利冰冷的竖瞳。银白的眸也在黑暗中发着微光,但是当然啦,尽管再讨厌她,白龙在道路尽头向她敞开了怀抱不是吗?贝莉儿永远也不会害怕他。她哭着说:“后面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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