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山巅者的人，或在仰望天空，或在俯瞰大地。
仰望天空的是迁客骚人，看天上风景。而俯瞰大地的是帝王将相，谋天下之局。一个觉得自己低到尘埃，一个觉得自己高处不胜寒。
城墙内，皇宫里的九霄殿最高。城墙外，很高的九龙山上，九峰“龙头”聚首之处，亦是九龙山的最高处——九龙峰。而九龙峰上的最高处，便是九龙台。
还是那玄衣芒鞋的朴素打扮，没有什么威压，偏偏让人只觉一股清寒之意。一头银白的老者步伐匆匆地踏入门沿，还不待坐下，最先便是饮了一口那早已没了温度的清茶。
“是我不好，这九龙台太高，风大，水也凉得快。适合看看风景，却不好喝热茶。”
龙渊对着向他行礼的九位长老微微颔首，面露遗憾之色，不禁叹道：“是我考虑欠周哇。”
此句一完，各位长老俱是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宗主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除了永远面无表情的林屾长老和丝毫不在状态的碧落女弟子。一个面向宗主，一个面向自己空空的茶杯。
“苍山镇的事，太晚了。”龙渊平平淡淡一句话就如同投入池塘的惊石，打破一片静谧。
一听“苍山镇”三字，尹凡长老的脸上闪过一丝短暂的惊诧，可还是被几位长老捕捉在眼里。
“多少处？”龙宗主眯了眯眼，看向众人。
这句话乍一听没头没尾，林屾却立刻反应过来：“共六十七处有疑似踪迹，其中五十八个据点位于王畿。”
“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经过排查后还余三十九处可疑据点。”不愧是师出同门，同版棺材脸的尹凡长老似是在思考些什么，然而不等他思考完，一道年轻的声音在安静的九龙台上响起。
“各峰甄选筑基以上的优秀弟子，由金丹带队，秘密前往调查。所潜伏时间长短不同，派出的这三十九处里，再去十二处。”
说话的正是那碧落峰的女弟子，她一双柳叶般细长的眼睛如刀子似的雪亮，与身上那随意得有些懒怠的气质格格不入。
“那便是二十七处！”
“苍山镇的是我衡峰首徒刘禄阳和他其他四个不错的内门子弟，禄阳今日申时才与我传信，尚未言有异……”尹凡长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苍山镇出了事？”林屾微微皱眉，“是否已暴露。”
其他几位长老听到这番，大概也知道他们在商讨那件事。下山历练的筑基子弟大多一年两年而归，但却有那么一批子弟，是从三年前接到任务开始，到现在都还没有归宗的。
自然是尚卧于村落街坊之间潜伏调查的。
九峰的长老自然不会不知，只是要涉险、去打架的事情并不是每峰子弟都适合，往往是以百战峰、衡峰二峰子弟为主，再是喋血峰、碧落峰次之，其他峰的子弟风雅的风雅、风骚的风骚，就没这份儿了。
“砚文到的那个村子……名为灵泉村，正是向宗门上供的灵泉源地之一。虽没有什么特别的，然今日恰好是永乐突破到筑基四道台的雷劫，因此百战峰内的灵气受到影响，映象阵本不宜长途，此一干扰，砚文与我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断了。我今日总是心神不宁。”
难怪这石雕般的林屾长老今天在一刻钟里整整眨了六次眼，原来是心神不宁！
“那一半可有什么不妥？”
“小永乐居然要突破了！”
一忧一喜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南弦长老小心地看了宗主一眼，干笑两声作罢。
这未免也太不合时宜，林屾长老稍微一怔，然后回答道：“有些许可疑之处，却不知虚实。”
南弦长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啧啧，那岑家幺女你这般关心，怕不是看她心思单纯，想拐去你邀月峰？”清余长老嘴上的两撇小胡子抖了抖，毫无遮掩地将心中猜想道出。
“总归离拜师礼还有大半年，小永乐那般天真可爱的丫头，难道不该选我这样一位优雅美丽的师父？”南弦长老半托着腮，语气越发幽怨，“我邀月阁看似人来人往，实则大都是些挂名弟子，真正的内门弟子都比不上百战峰和衡峰的一个零头。”
“永乐是我门下，你不要妄想。”林屾长老淡淡一句，却像堵冰墙似的把南弦长老的话堵住。
坐在南弦对面的李世悦好巧不巧，恰好撞上她那仿佛苦守寒窑两百年的怨念眼神，一时心尖都颤了颤。
“这倒未必，我衡峰那只小白鸟同她有缘得很，或许……”尹凡长老故意不把话说完，却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小白鸟？尹长老说的可是那只地阶上品的水属银兰鹤？
那可是上一次衡峰大弟子悦来散人为庆师父修得元婴，不知从何处高价得来的几枚极为珍稀的银兰鹤蛋。此后那银兰鹤蛋更是受到悉心培育，时近一甲子，到如今才好不容易孕育出来这一只银兰鹤而已。
银兰鹤能读人心，辨善恶，识谎言，其身更是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奈何自百年前此鸟便几乎绝迹，有价无市。即使市价已经哄抬到四品灵法器的价格，也依然是求不得的宝物。
宗保长老的眼睛瞪得更大，因为他记得自己还因为这个和尹凡打过一架，结果自然不言而知。他当时可是豁出了一张老脸，只是想求几根羽毛来增强那羽箭的力量罢了，那吝啬鬼却是“一毛不拔”地把他堂堂夔峰长老轰出门外。
相对而坐的两位棺材脸长老，昔日共同在龙渊宗主座下修行的师兄弟，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对视着，暗暗较劲。
“我记得禄阳和砚文入门的那年，你们便是这样争的。”李世悦不顾两人一副随时要打起来的架势，仿佛无心一句道，“争什么争，有什么好争的。缘分一事，还不就是看新弟子这头一年与那位长老交集更多。要我说，除非早有意愿的。哪年不是分在衡峰的留在衡峰，分在百战峰的就留在百战峰。”
“与其口头上争争，倒不如在入学时就划到自己峰去。好歹起居饮食都在一处，多培养培养感情不是。”被驳了两回面子的南弦长老吐槽完这句之后，忽觉疑惑，“我们怎么说到这回事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