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偷听得太过专注，自己的手机响的时候，周游吓了一跳。
他看了眼熟悉的微信头像，稳了稳心绪，接通视频连接。镜头前出现了一个六十岁，烫着短发的富态女人样子。
“妈，怎么忽然想起视频来了？我爸呢？”周游边说，边起身把小房间的门关上。他已经形成习惯了，每次老妈说的话韩谷雨都不爱听，为了家庭和谐，他只能不让另一方听到。
“你爸昨晚没睡好，已经回房先躺下了。你个没良心的，有了老婆就忘了老娘，她让你过年不回家你就不回家，你傻不傻啊？你在那过年能吃上什么好东西。妈之前提前了一个月给你准备的那些你爱吃的家乡菜食材，现在你一口都吃不着，妈看着就上火。”
想到家乡美食，周游咽了咽口水，但嘴里说的是：“妈，现在网购这么发达，这里也能买到家里的特产，谷雨经常给我做，我这不缺吃的，您放心吧。”
话音刚落，他肚子就“咕噜”了一声。
过年过节外加特殊时期，外卖店都关了。周游再也吃不下泡面，今天晚上硬着头皮试着自己做了个青椒炒蛋。没想到油没放够，蛋炒糊了，青椒放进去的时间太短，出锅时还是生的。因为操作极其生疏，所以手忙脚乱的还忘了放盐，为了填饱肚子，他在上面撒了把盐，硬着头皮还是吃了进去，没想到现在就饿了。
“什么声音？”周游妈耳朵尖。
周游打岔：“我刚玩游戏呢，这是游戏里的声音。”
“你说你，过年不想回家，跟妈视频说个话你还玩游戏，你是不是成心气妈妈？”
“妈，我不是不想回家，之前不是跟您说过了嘛，过年车票买不到。再说今年特殊，能不去火车站飞机场这种人多的地方就尽量不去，这不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嘛。”
“那别人都能回，怎么就你回不了。”周游妈虽然也不想儿子冒险，但嘴里还是不饶人的。
“那是别人不懂事，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我不能让您担心，对吧。”周游哄起老妈来一套套的，周游妈就拿自己的儿子没辙。
“对了妈，您跟我爸在家千万别再去拜年了，也不要让你们以前的老下属上门来拜年了。没事就在家看电视睡觉，不要出去逛街，不走亲戚，我之前已经给奶奶打电话说了，她也让你们别过去了。
“知道了。还老下属，我跟你爸退休的第二年就人走茶凉了，还有什么老下属会上门拜年，想什么呢。我们现在两个退休人士也就盼着过年你能回来，没想到自己亲儿子都不回。”周游妈就是揪着这点不放。
“好好好，下一年春节，不，不用等春节了，今年国庆和中秋合一起，假期跟过年一样，中秋我就回去看您。”周游一副摆正姿态的架势，赶紧哄家里这位“老太后”。
“这还差不多。”周游妈板着的脸总算有了点笑意。她盯着自己快三十多岁的儿子左看右看：“你看你，过年这几天都瘦了，她铁定没给你做什么好东西。还有你这胡子是怎么回事，几天没刮了？你这头发也快到盖过耳朵了，过年前没剪吗？”
“哎呦妈，没这么夸张，我在这吃饱穿暖，您别担心了。对了，现在疫情期间，出去外面买菜也不方便，你之前买回来留着给我吃的这些东西正好留着你跟爸在家吃。”
“我们天天都能吃到，我就是心疼你离得远，想吃一口都难。你说你，当年非要听你老婆的，留在锦城，现在连口好吃的都捞不着。”周游妈心疼道。
“妈，咱每次聊天能不能不要老说当年的事？”
“你当初要是听我的，我还会天天说吗？一想起这事我就上老火。当初我跟你爸把你的新房都准备好了，宽敞明亮大平层。你不要，非要听你老婆的，留在锦城住二手老破小，每个月吭哧吭哧的还房贷，每次视频看到你受的那些罪，我能不说吗？”
“好了妈，都十年了，那房子都转多少手了，咱能不能不提了？”周游就怕老妈唠叨这事，一唠叨起来就没完。
“我能不提吗？那房子是我跟你爸在烈日下跑了多少个小区才看上的，当初买的时候才五六千一平，现在已经过三万了。你当初要是不卖了拿去给老破小做首付，你现在身价也快千万了。”
周游哭笑不得：“妈，您得这么想，这锦城的房子虽然是老破小，但涨得比老家的多啊，那边均价三万，这边还快十万了呢，这么一算，你儿子不也是身价快千万了嘛。”
“你啊，就知道气你老妈。你要在这边，你不仅身价千万，你还能享受更好的生活，你现在简直就是在受罪。”
“妈，你看你都说哪去了，我这已经比大多数租房的人好多了，这好歹是自己的房子，我看您跟那些老同事说我儿子在锦城有套房的时候，也没少得意吧。”
“你小子，怎么跟妈说话呢。”周游妈被气笑。
周游把自己老妈的脾气摸得透透的：“妈，你这大晚上的视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事吗？谷雨的肚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这话周游妈已经问得嘴皮子都起茧子了，现在也不抱希望了，问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妈，这事就顺其自然吧。”周游没跟老妈说他已经跟韩谷雨协议离婚的事。大过年的，怎么也得让家里人把这个年先过完了再说。
“哎，我也没话说了，你把手机拿起来，我看看你在那过得怎么样。”
“这有什么好看的。”周游说着，还是把手机拿了起来，把房间四周都扫了一遍。
“在小房间里怎么还有被褥？她把你赶过来睡的？”周游妈语气不悦。
“不是不是，我在这玩游戏，累了就直接在这躺会。”
“既然这么喜欢玩，就应该早点生个儿子出来陪你玩。”周游妈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玩游戏，他这样一说，她还是相信的。
老妈三句不离催生，周游也习惯了，他随口就哄：“不急，儿子就是碎钞机，我留着钱，先给我妈花。”
周游妈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但还是得挑刺：“你说得好听，钱都让你媳妇花了。你看看，这房间里全都是她的东西，那是个什么东西，一模一样的，怎么几个颜色的都买全了？”
周游看了眼柜子上摆着的一溜大象扬起鼻子形状的加湿器，当初就是韩谷雨选择困难，所以干脆把四个颜色都买了，说每个房间放一个，客厅厕所也得有，安排得明明白白，可买回来之后，光留着积灰了，也没见用几次。
“虽然形状一样，但功能不同。这个是加湿的，那个是美容按摩的，最里头那个是……”为了不让老妈唠叨韩谷雨，周游开始睁眼说瞎话。
周游妈毕竟也上了年纪，不懂现在年轻人的这些花花东西，但看着满屋里都是韩谷雨的东西，她就来气。
“谷雨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
周游一愣，他从上班开始，每个月除了给自己留点单位偷偷发的补贴作为私房钱，连工资卡都交给韩谷雨了，他连自己赚多少都不知道，哪会知道韩谷雨赚多少。
“应该不多吧。”他心说韩谷雨也不是什么教授，一个小学老师能赚多少嘛。
“不多还整天买这买那，一点都不会过日子！”从韩谷雨不愿跟周游回老家开始，周游妈就对这个儿媳妇不满意。加上韩谷雨的肚子一直没动静，更是让周游妈对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周游不想老妈唠叨韩谷雨，赶紧改口说：“其实，也没这么少，现在国家重视教育，老师的待遇也不错的。”
一听这话，周游妈更上火了：“待遇不错，那怎么没见她给你买点东西？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那都穿了多少年了？我五六年前去锦城的时候就见你穿过了。”
周游没想到两头说不通，他一个头两个大：“这衣服就是穿来睡觉的，睡衣又穿不坏，买这么多新的干什么。”
“哼，我看她自己就没少买！你老实说，她一个月到底赚多少钱？”
周游看实在顶不下去了了，只能坦白说：“不知道。”
“你看看你自己娶的这个老婆，都结婚这么久了，孩子也不给你生，拿多少工资也不告诉你，你们这像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吗？我一开始怎么跟你说来着……”
周游手机进来两条信息，一条是照片，一条是一段文字。他看了眼头像，是“血包”给他发来的。
“血包”不是锦城的，但离得也不远，是跟锦城相邻的荔城。他跟她一起玩游戏也有四年多了，大家一起组队，为了打游戏方便，他跟很多相熟的队友都留了联系方式。
他点进微信页面，看到照片的时候呆了几秒，那是“一张血包”的自拍，穿搭清凉，青春逼人。底下是一段话：我知道你结婚了，但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你。我知道我们在现实中不可能，但在游戏世界里，我希望我们还能在一起。
周游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跟视频那头的老妈说：“我有点困了，要不然今天先聊到这吧，你也早点休息，我有空再跟你聊。”
“你什么时候有空？”
周游妈的话刚落，周游那边就已经挂了。
“娶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媳妇，把我儿子都教坏了！”周游妈骂骂咧咧的放好手机，起身拿起沙发旁边的一堆塑料圈圈，又百无聊赖的开始去套自己摆在地上的各种“奖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