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妈妈在一旁听了个全程,却云里雾里的。
她看李氏面上有些伤感之色,试探地问道:“夫人,小姐这是……”
李氏却突然摇头失笑,道:“到了这会儿我就有点后悔了,当初不应该匆匆忙忙把我自个儿给嫁了。”
柳妈妈:“……”
她倒是记得,李氏当初选夫婿……确实是很随意的。其实就是因为云家对李家有恩,几个妹妹没有一个愿意的,她就嫁了呗。
此事她从不后悔。如今头一次觉得后悔是因为……
“毕竟是生父,不管我怎么教,他多少都会影响到我的孩子。”李氏叹气。
她这才回答柳妈妈的问题,道:“她当是觉察到了,云齐是跟在她脚后跟后面想做小器生意,恐怕找的也是刘家民窑合作。”
柳妈妈吃了一惊,道:“这个好不要脸的东西!”
“他也是云家人,打着他老子的名义做事,你能奈他何?若是闹起来,事情传扬出去,反而是双儿的不是。”
柳妈妈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小器的生意,现在是独一份,可以后,景德镇的街道上,这卖小器的铺子会比比皆是。若是我,我不会同任何一个人计较,我既占了先机,我便要让自己稳稳地站在龙头的位置上。”
这个道理,云小双也很明白……
只是,那个人,是云齐。
于是她便不肯。
她今天特地来这一趟,是告诉李氏,她宁愿赔了这么一个前途大好的行当不做,她要给那母女俩一个教训!
“小姐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毕竟……受了委屈的。”柳妈妈低声道。
“我的女儿,她有独到的眼光,有决断的魄力,她原本可以展翅高飞,飞得更高,更高……”李氏低下头,无不失落地道,“对他爹的恨,是绑在她脚上的绊脚石。”
她太年轻,不管李氏怎么教,她哪怕面上顺从,心里其实依然……看不透。
柳妈妈不懂她这些曲折的心事。
她只能安慰李氏,道:“我想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氏笑道:“这一回确实不是什么大事……等这事儿过了,我再好好教她。”
柳妈妈道:“可是……小姐未必会听。”
李氏道:“你以为我要再教她,让她放下对生父的恨意?不,当然不是,这个我已经教过了。”
“那是……”
“我要教她,以后选夫婿……一定要选一个好的,免得耽误了她自己的孩子。”
李氏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自己边说倒是边笑了起来。
柳妈妈努了努嘴,道:“挑个好夫婿当然是万分重要的。”
虽然不太理解李氏提到这个的初衷,可柳妈妈万分赞成这个结论。
李氏只是望着她笑,道:“好啦,带累妈妈,伺候我去洗漱吧。”
柳妈妈道:“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你打小儿,不就是妈妈伺候的。走咯,我们小姐沐浴更衣去咯!”
她原是李氏的乳母,此时说“小姐”,是李氏而非云小双,有些开玩笑的意思,又有些亲昵。
说着,便推着李氏的轮椅往里间去了。
烛火下,李氏笑容温柔,仿佛还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
隔天一早,云小双先去了一趟刘家谈了加单和催单的事情。这次也是何氏亲自招呼的,和先前不一样,这次何氏和云小双是相谈甚欢。
临走之前,何氏还不忘夸奖云小双一句:“你那生意做的好,我若是有你这么个女儿,我那只会烧窑的傻儿子我也不要了的。”
云小双笑着说了一句:“夫人哪里的话,百川师傅的大名,就算景德镇高手如云,也是响当当的。”
说着,她起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何氏直看着她退出门外,唇边的笑容才渐渐敛了去,忍不住扭头问身边一直站着伺候的丫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这云小姐,年纪小小,眼神却总有些深藏不露……”
那丫头原是她的亲信,此时也低下头来,道:“奴婢一直不敢正眼看她。”
何氏闻言皱了皱眉,道:“你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了。”
“是见过不少。可这云小姐锐气实在逼人……若说作比,她可以和钟家那位相比。”
“钟毓秀?”
那是本地最大,也是口碑最好的民窑的掌家姑娘。三年前,钟家差点被从官烧的名单上刷下去。这位钟姑娘当年才十六,此前默默无闻,却硬是越过父兄,力挽狂澜,一战成名。从此她便手揽钟家内外事务,再没有放过手了。
何氏皱了皱眉,道:“还差一些吧?她还小……”
“夫人,您忘了,钟小姐初露锋芒的时候,也才十六。”
何氏便不说话了。
丫头见她听进去了,便劝道:“夫人……那云齐我也见过,虽也算个人物,可是和他妹子委实不能比。我们,还是莫要和云小姐为敌的好。”
何氏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她现在也暗暗后悔当时支了她家老头答应了云齐那档子事儿……
当时是想着,他们都是云家人,一份契子卖两遍,对他们来说是只赚不亏。而且就算是说理,他们只要都姓云,她告到官府也没用。
可是……
“她未必察觉了。而且就算察觉了,又能奈我们何?”何氏道,“云齐……毕竟是个儿子。”
丫头叹了一声,道:“许是奴婢多心了。方才瞧她,虽面色如常,催单也是有条不紊,却总让人觉得,是别有思量。”
何氏定了定神,道:“你一定是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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