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奚掌柜纵是看不惯云远，逢场作戏也还是会的。昨晚他们一块儿喝酒喝得尽兴，在酒桌上就把单子给签了。
结果这云远倒好，大概是醉糊涂了，歪歪斜斜一笔写下去，倒是签错了地方。
“这单子还有用吗？”账房问奚掌柜。
奚掌柜把那张纸扔去了一边，道：“我倒是想认，回去族里认吗？回头拨空走一趟云家，重新拟一份吧。”
账房失笑，道：“跟了您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倒是第一次见。”
签单子那是多大的事儿，别说是在酒桌上，就算是喝得醉死过去半夜被人拉起来，这单子的事儿也是不能搞错的。结果他倒好，奚掌柜记得当时他还不是十分醉的……
恰逢此时，姑娘送了醒酒汤过来，递到奚掌柜手里，千娇百媚地嗔了他一眼。
奚掌柜笑了笑，道：“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心猿意马了罢。”
账房摇摇头，道：“也就是看在李夫人的面子上。”
奚掌柜不置可否，倒是又把那张单子拿来瞧了瞧，然后索性撕碎了成两半扔去了一边。
……
云远醉醺醺地回去了，倒不知道自己签错了单子的事，依然志得意满，在家里丫头的服侍下用了醒酒汤。
甚至饮了几口之后，瞧着自己身边的丫鬟也格外顺眼，忍不住调笑了两句。
“多大年纪了？”
“回老爷的话，奴婢十四。”丫鬟小声道。
云远眯着眼睛笑道：“十四，十四好啊，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纪。”
正想再说两句，桂妈妈突然进了门，谄笑道：“老爷，唐少奶奶，还有夫人娘家的柴七奶奶，都来了。”
云远稀里糊涂地道：“她们来干什么？”
桂妈妈惊讶道：“您都忘了？大少爷归了。”
今天原是说好的，云齐归家的日子，李氏也是答应了的。
云远终于有了些精神，支起了身子，笑道：“好，好啊，终于要认祖归宗了。姨娘呢？”
桂妈妈笑道：“已经等着了。”
云远顿时心情大好，站起来的时候还顺手摸了一下那小丫鬟的脸。
小丫鬟又是羞涩又是偷笑。
唐少奶奶和柴七奶奶一进门，然后就看到李氏已经收拾齐整了，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里，神色平常。
云小双也难得穿得鲜艳，一身殷红掐花长裙，工整的刺绣从上身的褙子一直到下身的袄裙，仿佛是娇嫩的花朵洒下来，停在了裙子上，要落地不落地的。
柴七奶奶见了倒是有些诧异，苏杭那一带的姑娘最是精致会打理，相比起来，江西这边要差一些。双儿这么打扮，是有些那一带的风情的，甚至姿容比她往日见的那些苏杭姑娘更加秀美一些。
她们身边，云府上下有头有脸的丫头婆子全都站满了，也是一个个盛装以待。
李氏放下茶，笑道：“来了。”
云小双上前见了礼：“珍姨，舅母。”
唐少奶奶皱了皱眉，道：“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李氏笑道：“老爷上心，自然得成全了他才是。”
柴七奶奶则是左右张望，道：“你家那个姨娘呢？”
李氏淡淡道：“没让她进门。”
云小双解释道：“脸上有伤，怕冲撞了客人。”
唐少奶奶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是啊，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这话倒是叫刚刚进门的云远给听见了的。他心里有些不喜，可转念一想，唐少奶奶是什么样的人，会看不上一个婢妾，也是正常的。
他笑眯眯地朝唐少奶奶和柴七奶奶打了招呼。
“哟，有两位做见证，真是我们云家的荣幸啊。”
柴七奶奶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别开了脸。
唐少奶奶却是直接说了出来：“怎么一身酒气？”
云远回来还没换衣服，顿时有些尴尬。
李氏倒是打了个圆场，道：“老爷昨个儿和人谈生意去了，怕是赶回来匆忙，还没来得及换衣裳。”
这话云远爱听，对啊，他也是有正经事办的人，顿时笑眯了眼睛，道：“见笑见笑，昨晚签了个顶顶要紧的单子！”
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态度把唐少奶奶彻底气乐了！
她还想说两句难听的，但李氏冲她摇了摇头，她又只得按捺住了。
李氏道：“老爷，把人请进来吧。”
然后早已等待多时，出现在她们面前。
李氏首先看到的云齐，虽然只看了一眼，但她看清楚了。
她很快就把视线别开了，不过云齐还是有些心惊肉跳，心想这妇人好通透的眼神，难怪他娘斗不过她！
这时候，唐少奶奶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笑道：“哟，老云，这就是你认的那个干儿子？我瞧着和你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是不说啊，还以为是你的亲生骨肉呢！”
李氏淡淡道：“我瞅着不像，那双眼睛，瞅着比我们老爷可机灵多了，像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云齐的确和云远长得很像，那眉毛鼻子嘴儿，的确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约是因为从小长在乡下，所以脸皮有些黑，但是他像云远，长得很是齐整。就是那双眼睛不像，李氏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那是个心眼儿颇多，又沉稳的。
没想到赵氏自己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生了个儿子倒还挺像个样子的！
唐少奶奶盯着云齐看了半天，然后道：“老云，这不会真是你亲生的吧？”
云远稀里糊涂地听了半天，到现在都没回过神神来，看向李氏：“什，什么？”
怎么就不是他亲生儿子了？！
李氏淡淡的一眼看过来，双目平静，但是直视云远，眼底深处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些笑意。
她道：“老爷，外间都说你收了个干儿子，不是么？”
云远愣了愣，看向李氏，又看向唐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