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丝清静静地坐在烛光下,眉尖微蹙,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打理好的包袱。
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陆丝清蓦然收回思绪,警惕地抓起桌上的剑,低喝了一声:“谁?”说话的同时,她轻捷的身形早已掠了开来。
门外传来一个男子低沉却温文儒雅的声音:“请问这里住的可是陆丝清陆姑娘?”
陆丝清怔了一下,打开门借着月色看清来人,脸上不觉现出几分吃惊:“郑公子,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我向别人打听的,这才知道陆姑娘住在这里。”郑平渊的脸上是淡淡且略显疲惫的笑容,“我能进去说吗?”
陆丝清犹豫了一下,说:“郑公子若是换个时间来,我一定欢迎之至。只是现在怕是有些不巧。我如今实在没有心情待客聊天,又累得很,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郑公子还是请回吧。”
郑平渊微微一怔。
陆丝清轻叹了口气,解释说:“并非我懒于待客。只是今晚我可能要应付一些麻烦的人,郑公子是客,总不好让你牵扯其中。而且郑公子毕竟是贵人,若有闪失,我也实在承担不起,因此实在不敢久留足下。”
“应付麻烦的人?”郑平渊自是聪明,他从陆丝清的三言两语中早已猜出大概,思忖片刻便问:“可是为了今日舍妹的事?陆姑娘是担心魏家今晚会派人前来报复?”
陆丝清心底暗暗纳罕:此人莫不是能看穿、猜透他人心之所想?
郑平渊说:“我今日此来,正是要告诉陆姑娘一件事——我刚从兰溪县衙回来,魏家那对父子已经被收监了。”
陆丝清听了这话,倏地抬起头,目光中难掩惊诧之色:“这怎么会?据说那个姓李的兰溪知县和魏老爷是姻亲,怎么可能……”忽然,她又想到什么,笑了一笑说,“是了,我多糊涂,差点忘了,令尊大人位高权重,官职一定远在兰溪知县之上。”
与此同时,陆丝清心头也不由得重重舒了口气。终于不必远走他乡了。
借着烛火的光亮,郑平渊看到这个姑娘的神色瞬间由方才的愁云惨淡变得容光焕发。他笑了笑说:“陆姑娘是预备让一个客人一直站在门外吗?”
陆丝清这才反应过来,侧身让过一边,语气轻快地说:“刚才实在多有失礼,郑公子请进。只是家里贫寒得很,切勿见笑。”
郑平渊说:“一屋之用,不过只为遮蔽雨露风寒而已。至于屋里多一物、少一物,也是全凭个人所需罢了,哪有什么贫寒不贫寒的?”
陆丝清笑着摇头说:“到底是人,真会说话。”
郑平渊刚一进门,便看见了放在桌上的包袱。他倏地回过头,盯着陆丝清:“姑娘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要预备出远门吗?”
陆丝清收起包袱,轻笑着说:“都是两个朋友的主意。他们也是担心我在兰溪会受到魏家父子的迫害,因此想让我出去暂避一段时间。但如今看来是用不着了。”
阮青雨说着想要帮客人倒一杯水,忽然想起这些斯文人似乎都是喝茶的——她一向只喝清水,虽有一些茶叶,却是之前同云儿一道在山上采的野生茶叶。若是用那些茶叶来招待一般客人尚可,但若是招待他这样的大家公子,倒没的惹人看不起。再者说,今天从客栈回来后一直清锅冷灶,连开水都没有烧。虽然有些自己做的点心,但用来招待如此尊贵之人,却是万万拿不出手的。
陆丝清一时间竟有几分窘迫——这种情形是之前所从未遇到过的。
郑平渊似乎知其所想,忙说:“陆姑娘不必麻烦,我略坐一会儿就走。舍妹已经给你添了那么多事了,若再劳动姑娘,我就实在过意不去了。”
陆丝清淡淡一笑,方坐了下来。
郑平渊说:“其实今天一早我也曾带人去过魏家,到处都搜遍了也没有发现鸢儿。后来反是管家给魏家赔了一堆的不是。只是陆姑娘怎么就能确定那盖头底下的定是鸢儿呢?”
陆丝清轻笑着说:“我哪里知道什么,只是长年生活在此,对兰溪一带的人和事比较熟悉罢了。兰溪也算是太平之地,大奸大恶之人倒也没有。只独独这个魏大雄有些无法无天。再加上前些日子,他刚好看上令妹却未能如愿,以我对他往日行迹的了解,这种人是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郑小姐突然失踪,除了他,我再想不到会有别人。何况哪里会那么巧,魏家刚好办喜事?所以我就断定新娘子自然是郑小姐无疑了。郑公子带人去搜,自然是是搜不出什么的。魏大雄又不是呆子,早料到郑公子会怀疑到他身上,因此自然会事先将小姐藏了起来。”陆丝清说着犹豫了片刻,“郑小姐……没有受到侮辱吧?”大户人家何其看重女子的清白之身,若是婚前受辱,便只有一死了之,而且死得越快越好。
“多谢陆姑娘关心,鸢儿有惊无险。”郑平渊说,“其实上次魏大雄当街对小妹无礼,我就曾想过要将他送交官府。只是鸢儿再三劝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方才没有深究。谁知他这次竟如此胆大,小妹差点毁在他手里。这样的人岂能再姑息!”
陆丝清听了,轻轻叹息一声:“看得出郑公子很疼爱令妹。郑小姐能有你这样的兄长,实在是福气。”
“鸢儿是我唯一的妹妹。”郑平渊提起妹妹,目光中泛起关爱之色,接着他又看向陆丝清,“陆姑娘你……没有什么亲人吗?”观其情形,她好像是孤身一人的。
陆丝清摇头笑了笑说:“我的爹娘——我倒从来也没有见过。我从小被家师收养,师父师母一直拿我当亲女儿一样看待,所以从小到大,我倒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只是前两年,家师搬回原籍去了。”
这番身世在郑平渊听来,总是觉得有些心酸的。可这姑娘谈起来,却丝毫不见悲伤之色。郑平渊看了她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陆姑娘实在是少见的女子。”
陆丝清微微一笑:“是吗?哪一点呢?”
郑平渊看着她说:“岂止一点?我对姑娘虽然不是太了解,但以初步的印象来说,你很坚强,有主见,而且一副侠义心肠……”
陆丝清摆手笑着说:“千万别再说什么侠义心肠。实不相瞒,郑公子来之前,我正在为今日的事情后悔呢。若非郑公子前来告诉我魏家父子已经入狱,我可能明天一早就会亡命天涯。”
郑平渊说:“总是我们连累了陆姑娘。无论如何,姑娘这次又救了小妹。人总说‘大恩不言谢’,并非不愿谢,实在是无以为谢。我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陆丝清笑了笑说:“快别说这些了,只要郑小姐平安便好。”
“实不相瞒,小妹同京城的户部侍郎林大人的公子已经有了婚约。如果她这次在兰溪真出了什么事,不只是我无法对我爹娘交代,我们全家更无法对林家交代,到时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我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后怕。”郑平渊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忧伤。
d看小说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