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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秋狩(上)(1 / 1)

终南山,又称之为秦岭。它素有“仙都”、“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称。后世人们在对联中,常写的那句:“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中的南山,指的就是此山。

终南山峰峦跌宕起伏、气势雄伟。山石耸立、形态各异,地势奇险,景色秀美独具一格,有独秀峰、五云峰、西峰、狮子峰、千指峰、孔雀梁等数千座山峰组成,犹如石化的惊涛骇浪,构成一幅令人心旷神怡,赏心悦目的山水画屏。既是关中名山,也是京都长安的后花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据说,楚康王时,天文星象学家尹喜为函谷关关令,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一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预感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

不久,果然有位鹤发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近前观之,方晓是老子西游入秦。尹喜顿有蓬荜生辉之感,喜不自胜,礼敬有加地将老子请到楼观,执弟子礼,请其讲经著书。老子在楼南的高岗上为尹喜讲授《道德经》五千言,然后飘然而去。据说,老子李耳在羽化之后升天,成为了人人皆知的神话人物—太上老君。

至于京都长安的后花园之说,则源于终南山的主峰被历代,在长安建都的帝王所利用。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在此建造了奢华华丽的三百里阿房宫和广袤的上林苑。一百年后,又有雄才伟略的汉武帝,在此扩建上林苑,将其变为广袤无极的皇家猎场,修建了巍峨雄壮的建章宫和五祚宫,作为帝王前来终南山游玩赏景,狩猎的皇家后花园。

隋朝时,炀帝在此营造了九成宫,作为狩猎休息时的居所。如今,物是人非、九成宫理所当然地被大唐的皇帝据为己有了。

今上李世民十六岁时,跟随父兄反隋建立大唐,南征北战,戎马倥偬数十载,立下了韩信般彪炳史册的战功。他虽不是大唐真正的开国之君,却也是如假包换的马背皇帝。故而,十分喜爱狩猎。每到金秋时节,李世民便带着亲信大臣,宠爱的妃嫔、皇子、公主坐着车辇,骑着马,浩浩荡荡地来到终南山,进行连续半月有余的金秋围猎。

立秋过后,金乌似乎没有换班的意思,依然挥霍着藏在羽翅下的七彩光和八卦炉般的热量,将它们阔气地洒在京都长安的各个角落。

受不了秋老虎的酷暑考验,今上干脆利落地带着大家伙儿上了终南山。既可以避暑,又可以进行狩猎,一举两得何不乐哉!

清早儿,狩猎的队伍集合在九成宫外的广场上。

在皇帝陛下的领头表率下,参加狩猎的,不论是驻扎京城的成年藩王皇子,还是护卫皇帝的羽林军侍卫、左右武侯将军,皆是清一色的戎装打扮,好似将要远出关外,征战沙场的军队一样威武、壮观。

唐代狩猎的方式,有火攻、围猎、网捕、索套、骑马箭射等,有时几种方法能同时使用。火攻时,先纵火焚烧草木,使野兽难以逃脱,最后捕获之。故而,大伙儿手头用具不仅是胯下宝马,弓箭、猎犬。还有捕捉猎物的兽网、铁索和火把、煤炭等,花样居多,新鲜刺激。

这时,骑在马背上,一身戎装的李世民稍稍地挥了下手,便有猎场的宦者心领神会地将手放在嘴上吹了声臊子,被放出圈养笼子的猎犬、鹰鸇、豹猫等协助狩猎的动物,从圈养他们的笼子里蜂拥而至。

顿时,凶狂的犬吠之声儿,鹰鸇的嘶鸣声儿和豹猫气势汹汹的咆哮声儿,夹杂在一起好似在山谷合奏了一曲动物交响乐。大伙儿牵着挑选的动物,带着各自的骑兵侍卫进山打猎了。

行宫中,仅留下几个年轻娇柔,骑不得马、拉不动弓又胆小怯懦的妃嫔,年幼的皇子公主,以及伺候他们的看妈、保傅、内侍和婢女等。雉奴也在其中,此时,他正与长孙蔷儿、李明达在广场上玩投壶。

《礼记、投壶》,中曰,“投壶者,主人与客燕饮讲论才艺之礼也。司射进度壶,间以二矢半,反位、设中,东面,执八筭兴。”足以见得,投壶在宋代之前,乃系贵族皇室在设宴宾客中的一项礼仪性游戏。

“该你了,九哥!”李明达愿赌服输地,弯下腰将投偏落地的箭镞捡起来,笑眯眯地递给跃跃欲试的雉奴,一脸期望和佩服地说道。

雉奴轻轻“嗯”了一声儿,接过妹子递上来的那支苍头箭,抬起的右手,以握毛笔的姿势,轻轻捏着细细的箭身,打靶般闭起一只眼,瞄准三丈远的烧陶土壶“嗖”地声儿投了过去。

谁料,离手之箭却投了偏,“当啷”一声儿掉在了地上。

在旁”观战”,对雉奴箭法,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长孙蔷儿和李明达见此败局,顿似泄了气的皮球般,悻悻地,又有些失望地望着雉奴。

雉奴定定地站在那儿,似是在无奈的叹息。俊朗的脸上,略微带着沮丧的表情。这支箭,他是有意投偏的。因为,适才投壶时,他左眼的余光射到了调马转回,朝他们这边打马而来的魏王李泰。

他知道,李泰调转马头回来,是想拉他搭伴儿狩猎!

狩猎,雉奴最喜欢狩猎了!自五岁那年与越王李桢学习了骑射后,小兄弟两人便经常骑着马,前往骊山狩猎。雉奴年纪小小,五六岁的小毛头儿能够灵活御马,拉弓搭箭射准奔跑速疾,狡诈无比的狐狸。

良性循环,越是能射到猎物,雉奴对骑射,狩猎的兴趣越浓厚。

然而,他绝不会与魏王李泰搭伴狩猎!因为,雉奴太了解魏王李泰,一个全面的魏王李泰!他才思敏捷、博学多识不假;他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不假;他精于历学、赛似天官不假。

基于此,方得到阿耶的格外宠爱和欣赏。然而,就是这样才华纵横,能力不凡的皇帝爱子,却是个心思阴暗,诡计多端,手段狠辣的阴谋家。他为了夺嫡,为了皇位,可以全然不顾同胞兄弟之情!

虽然,为了潜心学习知识本领,丰满自己的羽翼,避免与他们正面交锋从而卷入争储夺位的斗争,雉奴在人前收敛起他的睿智,他的早熟和深沉的心机城府,他的卓越才华,刚毅的本性,却并没有刻意得将自己装扮成赵王李福和曹王李明

一众同龄的皇子那般无知无能。常伴君侧的这三四年里,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如火如荼的权力斗争,以及魏王李泰为了夺走太子之位,仗着父亲的宠爱与器重,在朝中拉拢大臣结党营私,使出各种卑鄙阴狠的手段坑害太子哥哥一幢幢一件件,都看在了雉奴的眼里,对于魏王的本性他了然于心。

现如今,自己逐渐地长大了,再不能完全让人当孩子看。更重要的是,他雉奴也是嫡子之一。换句话来说,除了太子李承乾外,能与李泰成为争夺皇位的竞争者的,还有一个他—晋王!

他心里透亮,与其说,魏王李泰不甘寂寞,想与他搭伴一起去狩猎,不如说,魏王李泰定是在适才那会儿,转动脑筋,又想出了什么阴狠毒辣的招数,在算计太子李承乾的同时,把他也一并算计进去!

如此,一石二鸟,永绝后患!这个人,真是可怕!

雉奴正低头思索着,只听耳边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儿,声音这么近,想必,是魏王李泰已经放马跑过来了!

他抬起头时,与李泰胯下骏马打了个照面儿。

枣栗色的马儿“吭吭”地打了两声儿响鼻,前蹄微微做奔跑状,却因背上主人拉住了缰绳,故而极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雉奴下意识地,浑身打了个哆嗦,抬起眼皮儿,弱弱地仰视着骑在骏马上的魏王李泰。雉奴知道,魏王李泰一向喜文厌武,往年这时,总是找着各种托词拒绝随驾来南山参加狩猎。但,秋狩毕竟是天子主持的大型活动。作为在京师驻扎的诸侯藩王,怎好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地悖逆圣意?故而,为了礼数,他只派王宫卫队替他陪王伴驾。

今年却一反常态,不但亲自前来陪阿耶狩猎,还穿上了金甲戎装!

这魏王李泰兴许是因从小就喜爱甜食和肉类,吃得脾胃失调。偏偏地,他用过膳还懒得活动。故而,糖分和脂肪在他的身体里发挥地淋漓尽致,导致了他身材过于肥胖,从头到脚一样粗,似一颗去了外壳和红壤,露出白白胖胖滚圆身材的花生米。也因为过于肥胖,他胯下的枣色骏马,深受虐身之苦,被压得哼唧不停。

他垂下眼皮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雉奴。本来就不是很大的眼眸,被脸上肥嘟嘟的肉挤得更小了,好似一条夹缝般黑漆漆的。肉墩墩的脸上,显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好不遗憾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嗨,还想叫上你一起去狩猎呢!可适才瞧着你,连投壶都靶不准…”

雉奴撅着嘴儿,神情糯喏地建议道:“我,我原本就不擅长打猎,箭法又不准,反应又慢…四兄若觉得寂寞,不如邀着六叔汉王元昌,他骑术好,还练就了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法!”

“嚯,是吗?”李泰挑起一字眉,咬了下嘴唇问道。

“当然,元昌叔很厉害的!去年夏天,元昌叔独自带我来山里打猎,我亲眼得见他的箭法功夫!”说这话时,雉奴一脸的崇拜敬佩。

“那行!既然如此,我去找他好了!”说罢,李泰兴意阑珊地叹了口气。他调过马头“吁”了声儿,扬起皮鞭悻悻地跑马而去。

望着魏王李泰纵马而去的背影,雉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九哥”蓦地,耳边传来李明达软糯而娇脆的童音,他转过身面向李明达。雉奴微微低头,睨着个头儿刚过自己腰腹的妹妹李明达,俊朗的脸上满是怜爱,一双黑曜石般深邃的长眸中,闪烁着柔光。

他抬起手,轻轻放在李明达娇弱的削肩上,话语声线都极为温柔,好似山间潺潺的泉水一般,令人心暖道:“怎么,兕子要说什么?”

“九哥,你不想和四兄一起狩猎,为什么?”李明达问道。

雉奴面无表情,应了声“诺”是啊,不想!不论他魏王李泰此举到底安得什么心,打得什么如意算盘,都与他雉奴没有丝毫关系!

“兕子,蔷儿,我们继续!”雉奴并未没有回应她的问话,而是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将话题,绕回到了投壶的游戏上。

“好!”李明达心有了悟,随之默契地一笑,欢悦地应了声儿。

李泰走后,雉奴投壶再无失败的记录,引得李明达和长孙蔷儿心里佩服不已,小脸儿上满是毫无掩饰的崇拜,乐滋滋地为兄长叫好。

用过午膳后,雉奴与长孙蔷儿、李明达,在乳母、保傅的督促下依依不舍,却又不得不各回各的寝殿进行午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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