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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省亲上(1 / 1)

早课过后,薛氏试探似得问道:“晋王喜欢狩猎?”

“喜欢!”颌首,雉奴扬起两边嘴角,俊朗的脸上展露出灿然的笑容。他徐徐而道:“狩猎,非游猎!游猎旨在玩乐,狩猎既能享受玩耍游乐,更能达到增强体力,学习兵法,熟悉排兵布阵的目的,还能训练士兵的实战演习。”言说至此,他露出难得一见的男孩调皮模样,嗤嗤笑了起来道:“难道,太傅您能教我学习兵法伐谋,带我狩猎吗?”

眼波流转,嗔怪地横了他一眼,冷媚的脸上假以怒色,然她的一双清亮的凤眸中,却蕴着名为“宠溺”的笑意,嘴角微微扬起。

看着屈膝正坐在自己身边的他,放下平日里故作老成,收起过人的心智城府的样子,略脱稚气的脸上,透出孩子纯真烂漫的薛氏的那张寡淡冷漠的脸,就好像昆仑融雪一般化开了,展露出从未有过的母性光辉。抬手,她摸了摸雉奴梳着总角的头顶,

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儿,如何也跳脱不出小男孩调皮狡黠的框框。

薛氏玩笑似得幽幽叹了口气,颇有些抛砖引玉自嘲道:“大王所言甚是,妾不过是一介女子而已,手无缚鸡之力,哪有本事教您习武练剑,学兵法,带尔狩猎…”

雉奴机敏地问道:“太傅的意思是,您背后另有高人?”

颌首,薛氏抿唇,赞赏地一笑,“然也,此人乃妾之堂兄,名唤薛彪!”说罢,遂将自己心中的盘算,一五一十地摆给了雉奴。

一席话,听得雉奴满心雀跃,一脸的神往。望着薛氏的那双黑亮深邃,眼线悠长的眼眸中,闪耀着夜空北斗般夺目璀璨的光。他亟不可待地问道:“太傅,今日可以带寡人去见薛尚书吗?”

“当然可以!现下,妾就能安排大王拜师!”薛氏颌首,扬起银铃般的声线,冲着殿外喊了声儿:“冬雪!”

随声,便有一位妙龄娇俏的少女,迈着莲步,拖着漂亮的五色间长裙的裙尾走进了重华殿。她微微抑身道:“娘子何事吩咐?”

薛氏吩咐道:“即刻前往薛宅,传道口谕给薛彪,就说,我今晚邀请晋王前去官邸,有重要之事,必须当面与阿兄言说。”

“诺”冬雪应了声,退着步子走出了殿宇,方才转身离去。

薛氏之所以将出宫走亲戚说得这般顺理成章,毫无阻碍,归其原由因她乃河东郡世家门阀薛家之女。薛家,属于特权范围内的贵族后裔。故而,她可以不用像其他庶族寒门,以及草根出身的宫妃嫔御那般,必须固守掖庭法令,无诏不可出宫。

她的家世,虽不及五姓大族,却也是河东郡,名望颇大的豪门世家。堂兄薛彪,既有雄厚的家族势力,又是现任薛家的族长,皇亲国舅之一,在朝廷上官任吏部尚书。自然是钟鸣鼎食之家,富贵至极。

雉奴转眸瞬了眼,冬雪离去的纤细背影,回过头,凝望薛氏。他俊朗透着英气的脸庞上,露出毫不掩饰内心的欢喜道:“太傅,您这是在与吏部尚书薛彪商量,请他教授我学习兵法,带我狩猎吗?”

薛氏应了声“诺”。她清冷秀丽的脸上,浮现出果决和坚定的神情,淡然一笑道:“不是商量,只是招呼一声儿而已!”

听得她这般说,雉奴心有了悟地“哦”了声,望着薛氏的一双深邃如潭,黑若曜石般闪耀着熠熠辉芒的眼眸中,满是欣赏的笑意。

他垂下眼帘,瞬了一眼自己的穿着,而后抬起脸来,目不转睛地望着薛氏,肃着一张脸询问道:“太傅,既然要与您一起前去薛宅拜师,我该穿什么样的衣服才算得体?”

“顺其自然即可!”薛氏淡然一笑道。

“省得了!”雉奴应着,点了点头。

不多时,冬雪回来复命:“口谕已传到,娘子放心。婢子走时,娘家阿郎就已吩咐官邸仆役开始张罗今晚的筵席了。”

薛氏点头,话语轻快地对雉奴道:“我们末时出发去薛府!”

“太好了!”雉奴欢喜地嘴角上扬,露出愉悦欣喜的笑意道。

午时,薛彪接到宫中堂妹薛氏的懿旨,说晋王将在当晚,驾临薛府后,即刻令官邸中数百的家仆准备筵席。

令下,应诺,先有头裹黑色幞头,身着蓝衣的仆役们将黑漆红边的食案,按着次序摆到薛家专门招待贵客的滴翠庭中。每张长条矮腿的食案下,配备着两张藏蓝色的锦缎席子。

然而,主位上的席子却是代表尊贵权势的墨绿色。

这滴翠庭座落在未央街香坊薛宅的正厅之后,外形建造古朴俭约白墙红瓦,屋层也是朱红色的,勾勒着简单的编纹。庭子由三个部分组成,造型较之一般官邸庭院有独特之处。它的左右两侧,是对应的暖阁,是专供客人醉酒后休息的地方。正中,则是客厅。

滴翠庭的客厅非常宽阔,可容纳上百人在此相聚言欢、观看歌舞。庭中最前方的主席位后,摆放着一张四叠开的暗红色木质屏风。屏风足有九尺来高。上面没有宫细楼台和人物描绘等图样儿。而是将《孙子兵法》的谋攻篇,潦草却很有气势地,分别写在四叠屏风上。

除此之外,薛彪更是派人请来了,崇仁坊内有名的教坊歌舞乐班,预备着在招待薛氏和晋王的筵席上,歌舞助兴。

一切就绪后,午膳过后,薛宅的主仆一共三百来人在薛彪的带领下,换上了盛装,站在官邸门口迎驾了。

薛彪与几个嫡出、庶出的儿子,将平日里简便的圆领缺胯袍衫,黑方巾垂角的幞头,换成了早朝所穿的褐黄色交领、宽袖,上衣下裳的深衣朝服和黑色皮弁朝冠,一副正经八百的士大夫正装打扮。

与他并肩而立的妻子—薛娘子,乌黑的长发梳成典雅的抛家髻,发髻上佩戴着诰命夫人专用的金簪,发鬓两旁各垂下珠翠步摇。

丰腴的身躯,包裹在代表正妻身份的墨绿色交领宽袖,上衣下裳的翟衣中。裳裾前,系着条褐红色锦缎蔽膝,镶着玛瑙的腰带上垂挂着漂亮的配饰。平日里,这样庄重的礼服是收藏在柜子里的。

当然,她儿子的正妻,也如她一样的打扮,婆媳俩与自己的夫主并立在最前面。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各自夫主的媵妾、侍婢。

媵妾是女主人出嫁时的陪侍,可以与男主人发生性关系,升格为妾。妾,在家中即使得到了夫主的专宠,也是没有资格受封外命妇的。是以,不论是薛彪的妾,还是薛淮的妾都没有朝廷下赐的礼服,只能穿自己平日里比较庄重得体的对襟襦裙,或者齐胸襦裙等常服迎客。

侍婢,只是男主人在做郎君时,家长赐予的通房大丫头,如果生了一男半女,便能升为侍婢,地位只比杂活的丫鬟高一点点而已。所以,她们更没有资格拥有正装。只是平日里穿什么,今儿还穿什么。

往日里,官邸中的妻妾,滕仆,媵妾们聚集在一起,总是叽叽喳喳,好似林子里的鸟话着家常,或者谈论着如何追求时尚打扮,穿着。

今日不同了,宫里的贵人要前来官邸赏光,自然就多了几份的拘束。在各自夫主和当家主母的领导下,从中午用过午膳便站在栅外候驾,一直到夕阳西下,整整两三个时辰,各个都跟木桩子般,一动不动,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半点儿话音也没有了。

黄昏时分,夕阳破空而出,赤红的晚霞映红了天际,红晖覆盖了整个长安。薛氏的车驾在内侍、婢女的簇拥下抵达薛宅大门口。

其实,后妃省亲无需偷偷摸摸,甚至可以大张旗鼓地去昭显皇帝的恩宠。薛氏,却是以回娘家省亲为幌子,秘密安排雉奴拜自家阿兄薛彪为师学习军事兵法,骑射和剑术,慢慢地挖掘他的潜力…

这无疑与李世民想要雉奴远离权力纷争,无忧无虑的愿望,大相背离。是以,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猜疑,再乌七八糟,添油加醋地捅到皇帝那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只能与雉奴同坐一辆辕车。

春竹走到车前,为薛氏和雉奴打起黄竹制成的车帘,由冬雪伺候他们师徒下车。被冬雪搀扶下来的是薛氏,一袭月白色印着梅花的诃子襦裙,头戴篱帽,篱帽垂下的雪青色罩纱,将她整个人笼在里面。脚上,穿着白色织锦的翘头履。她乌黑油亮的高髻,露在蕃篱的顶端。

看上去,好似月亮广寒宫下凡的嫦娥仙子。

雉奴却是挣开了婢女的搀扶,哈着腰走出车厢,弯曲了双腿轻轻地跳了下车。此时的他,一袭藕荷色的圆领宽袖的束腰长袍脚上蹬着一双崭新的黑色长靴。这双靴子,是薛氏亲自为他打纳的。

薛宅阖家上下,瞧见宫里的贵人驾临,皆齐刷刷地跪拜行礼,异口同声道:“臣等参见太妃,晋王,愿二位福寿双全,长乐无极。”

薛氏连忙走过去,弯下腰扶起他们,轻声唤着“阿兄,嫂子”的同时,将身旁的雉奴拉到兄长面前,一只手亲热地搭在雉奴肩上,向其兄介绍道:“阿兄,这位便是晋王雉奴!”

雉奴连忙向薛彪拱手作揖道:“薛尚书好!”

行礼起身时,他瞬了一眼面前的薛彪。这是位约莫不惑之龄的中年男子,总不过父龄相当的年纪,辈数却比他高出两截。

虽然,他听薛氏说过,她的这位堂兄文韬武略,无所不精。身为文官,却更喜爱舞枪弄棒,喜欢骑马射猎。平日里,除了处理些公文,便喜爱与家中子孙比试剑术,研究军事兵法。他擅长谋略,睿智深沉。今日一见,雉奴顿感此人文质彬彬,温润儒雅令人看着可亲可敬。

薛彪也连忙敛衽,双手交叠加额齐眉。继而跪拜下来,额点手背,言行举止具是一派的恭敬,声线激动地颤抖唤了声:“大王!”

雉奴忙不选地弯下腰,伸出双手将薛彪搀扶了起来,神情肃然中带着崇敬,话音微微沙哑道:“薛尚书快快请起,万不可如此。”

薛彪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定定地,凝视着面前这位少年藩王。

晋王虽年少,但浑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剑眉星目间,流露着难以掩饰的勃勃英气。他身姿挺拔,犹如一柄上等的宝剑。他举止大度、又不乏谦虚谨慎,让他顿生好感。

他舒眉一笑道:“大王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说罢,侧身于大门,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恭敬地做出个“请”的姿势。

“薛尚书也请吧!”雉奴礼貌地说道。

待薛氏和雉奴打了头阵,先一步迈入官邸暗红色大门儿后,薛彪才回转身,招呼着家里一众人浩浩荡荡地转回,一起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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