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天上地下的变化如何,人间依旧是一片祥和平静,哪怕大难将至,世人依旧毫无察觉。
陶景弘一身布衣等在永巷一角,少年探花郎,总是能引得过深宫内豆蔻年华的小宫女们纷纷冒着被责罚的危险,只为在他面前路过一遭,遗帕留情,回眸痴心。
可那才名远扬的少年探花,似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永远衣冠整齐的安静等待,目不斜视。
“公主公主,前面就到了,您确定,真的要这么做么?”
永巷的尽头是深宫,一名身穿锦缎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卑躬屈膝诚惶诚恐的跟在一名小宫女身后,脸上尽是心惊胆战。
“凝香,你别老弯着腰,现在你是公主我是宫女,你过来,过来走在前面,腰杆子挺直,拿出大昭公主的气派来!快点!”
“喏。”
又是卑躬屈膝腰都快弯到了膝盖上,长宁公主看了气不打一处来,她推搡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往前走,等待了许多天,终于又等到那人来永巷了。
长宁公主,当今皇帝的十一皇妹,大昭皇族里唯一尚未出嫁的公主,年十三,已到了议亲的年纪。
长宁公主生母出身卑微,到先帝驾崩时还只是宫中小小的一个常在位分,身后没有任何势力,也不曾遭遇皇帝疑心,也因此成了皇帝诸多兄弟姐妹中最幸运的一个,生母受封太妃,长宁公主安享大昭皇族各种优渥待遇。
年十三的长宁公主议亲,帝都里显赫门第的权贵世家自然是瞧不上这有名无权,娶回来得不到任何利益还得当菩萨似供起来的皇家公主的,长宁公主的母妃便将目光锁定在了新科青年才俊里。
一番打探下来,才名远扬高洁如兰的少年探花便成了最佳人选。今日,长宁公主是在太妃的帮助下,偷偷来看未来夫婿的。
推搡着宫女往前走,长宁的目光始终锁死在那一身布衣的少年身上,陶景弘少年成名,帝都里关于他的传闻却很少,长宁公主只知道他出身寒门,与帝师之家的金氏家族有些来往,其他的知之甚少。
远远的,瞧见一名身着蓝衣的宫女出现,陶景弘那双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忽然间亮了起来,唇边有了少年郎的朝气,急急上前,迎了上去。
长宁公主见状拉住了还径直想往前走的凝香,躲到了一旁偷听了起来。
蓝儿故意挑了宫中侍卫换值的档口出来见陶景弘,交接班的时候宫女太监是不被允许出入的,大概有半注香的时间。
“蓝儿,这是给你的。”陶景弘收敛了自己的激动喜悦,少年老成的他早就察觉到了蓝儿不愿意过多的与他接触,是以他想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更加的合情合理些。
蓝儿低着头,没有伸手去接陶景弘的包裹,那双手却固执的不肯收回去,挣扎了半晌,她终究还是拗不过,伸手去接了,一抬头,不小心便对上了他那双闪着欢喜的眸子,心头忽然猛烈的跳动了一下,似乎血液都热了起来。
不,蛇是冷血动物,不管她如今如何的与凡人无异,可她终究是千年蛇妖,苦心修炼甚至不惜封印法术到人间来偿还罪孽,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得道成仙!
靛青蛇在心中暗暗的提醒自己,你是一条永远几千年修为的靛青蛇,并不真的是蓝儿!
“陶公子,奴婢替王爷谢过陶公子了,只是宫里人多口杂,公子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王爷和奴婢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公子私下送东西过来,若是被人发现了,奴婢和王爷都会很麻烦的。”
蓝儿循规蹈矩的按照皇宫的礼仪与陶景弘对话,试图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陶景弘闻言眉心深蹙,他没有理会蓝儿的话,而是径直的说着自己心中所想:“荣禄王今年三岁,你只需要守护他到及竿之年,还有十二年,十二年后我才二十四,我等得起!”
“你!”
蓝儿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陶景弘,呆滞了片刻,才又急又气的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荣禄王及竿之年我便会重归局曲山继续修炼,你……你……”
“那我就回局曲山下继续等,哪怕耗尽一生,这一世最后一口气没咽下去之前,我都会等着你回来!”
“陶景弘!你疯了!我是蛇你是人!”靛青蛇急了,她上前一步用力的抓住陶景弘的手腕,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少年的脸庞却忽然笑的如同山间清泉一般无垢明洁:“不,你是蓝儿我是弘儿,仅此而已……”
蓝儿闻言倒退三步,眼眶里瞬间涌上了晶莹的水务,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陶景弘,声音里全是愧疚:“我只是想还你姐姐的恩情,并不想害你……”
陶景弘却苦笑出声:“蓝儿,你知道吗?句曲山里有一种叫毛银子的野草,草根像手指一样粗细,微甜,可以食用。我小时候经常看小伙伴们去摘来吃,可我却只尝过一次,他们都说甜,可我吃着却分明是苦的,你懂吗?”
手,那双被宫廷生活折磨得粗糙不堪的纤纤素手紧紧的抓住了怀中的包袱,蓝儿吸了吸鼻子,咬着牙,转身离去前狠心的说了句。
“不懂!我不懂你说的那些胡话,我只知道,我是要修炼成仙的,如今是人妖殊途,将来是人神殊途,注定不能同归!我以后再也不会出来见你了,你保重!”
语毕,靛青蛇逃似的飞奔离去。
陶景弘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那一抹可铭刻在心底里的清蓝色身影,低声呢喃:“你觉得疏远我,避而不见是对我好,可我却觉着这样才会要了我的命……”
他站在永巷里失魂落魄,忧伤的眉眼却钻进了另一个人的心里,像爪子似的,挠的她的心一阵阵的揪起来。
“去查查看刚才那个宫女是哪个宫的。”永宁公主如此吩咐,眼睛里闪过一抹狠辣。